「浪漫」下的毒素
19世紀法國小說家福樓拜的小說《包法利夫人》,影響世界文壇甚深。這不僅是小說中人物的心思意念有一種自由發展的脈搏,不受到作者主觀意志隨意的干預,有藝術上的創見,更重要的是讓讀者看到,女主角追求浪漫愛情的過程和悲劇結果,讓我們思想「浪漫」中的毒素。
悲劇源於愛瑪自身的毒素
包法利夫人叫愛瑪,是一個鄉村殷實家庭的女兒,她嫁給了包法利,也就是夏爾。然而,她一直迷戀一種浪漫的愛情,討厭丈夫的平庸,先後和兩個男人羅多爾夫和列翁產生奸情。後來她控制家庭的財權,透支金錢用於個人的奢華需求和與情夫列翁的開銷上,加之墮入樂樂等人在金錢上給她所設的陷阱,最終因無法歸還債務,惟有將家庭財產全部拍賣還債,自己自殺身亡。當夏爾在她死後,發現她與情人的書信不久,也不明而死,留下可憐的小女兒貝爾特;因此變故,幼小的她被迫到工廠做工。「浪漫」的追求演變為悲劇的結局。
有人在評價愛瑪時,認為她「美麗、善良、不乏聰明才智」,應當得到幸福,但她卻受到浪漫主義作品影響,最終走向虛幻和毀滅。「毀滅愛瑪的是那個豺狼當道的社會,它是由教育和鑄造她的人、引誘她墮落的人和對她落井下石的人組成的。」然而,筆者卻不這樣看。浪漫主義作品對愛瑪雖有影響,但不是決定性的。18世紀法國受到啟蒙運動的影響,特別是伏爾泰無神論思想的影響,對民眾的宗教虔誠和道德意識產生負面影響。19世紀後無神論思想大發展,社會道德水平日趨敗壞,產生了郝梅、樂樂這樣的反宗教,以及為了個人利益而落井下石的新階層人物;但小說中他們對悲劇的結果,只負有間接責任,主要的原因在於愛瑪自身的靈魂元素,或者說「毒素」。慾望朝著沒控制方向發展
愛瑪少年時在修道院獃過一段時間,她除了有浪漫的追求,同樣亦有個人主義和肉體慾望的追求,在修道院時就開始露頭,而且奢望即時的享樂。「所以她必須從事物中汲取某種符合個人利益的東西,不能為她心靈當即享用的,統統被她當做無用的東西拋開一邊。」她與包法利結婚後,被邀請參加侯爵家的聚會,獃在侯爵家享受了幾天上流社會的生活,「既然經受了富貴的磨擦,也就帶上了某種不可磨滅的東西。」這又把她靈魂深處中,對富貴生活的羨慕表露出來。大多數人都有這種慾望,但都有理智的約束,知道現實和夢想有差距,人要正視現實;同時,也看到現實中有美善和愛可循。也有人經歷過一些所謂上流生活的經驗,能看到其中的限制、敗絮。
自由的夢想和現實的基礎要平衡,尤其是人的慾望要制約。姚明在博鰲論壇中講的一段話頗有道理:「我並不是說我們不要慾望......但如果慾望得不到控制的話,就會成為貪婪,無止境的貪婪只會帶來很多的罪惡......」包法利夫人的慾望不斷朝著沒有控制、不受拘束的方向發展,這才是她悲劇產生的內在發展軌跡。
人生中極度缺乏愛的因素
包法利夫人極端個人主義的發展,還受到另一個毒素的污染,她的人生中極度缺乏愛;具體來說就是除了愛情,或者說包含極大肉慾成分的愛情外,其他的愛都非常貧瘠。她的丈夫深深愛著她、關懷她,而且雖然缺少風情幽默,但敬業、善良、正派、受人尊重,可是她卻完全看不到丈夫的好處,輕視、羞辱甚至仇視丈夫。哪怕對自己的女兒她都極度缺乏愛和呵護,在計劃和情人私奔時竟沒有計劃怎樣安排女兒,在這一點上連安娜‧卡列寧娜都不如。可以說,缺乏愛也是導致她人生悲劇的因素之一。
包法利夫人在情慾上的墮落是一步一步發展的,在與列翁暗戀時,雖然內心已越軌,但外表還能持守;但在羅拉爾多的身上,她情慾和奸情的情結逐步暴露出來,愛情逐漸變成純性慾的戰場。到了最後,跟列翁開始發生關係,更是一發不可收拾,完全被情慾所控制,加之這時她潛在的追求奢華生活之慾望同時倂發。她想靠信仰來幫助自己,但因她的驕傲、自戀和功利的因素,追求的是實惠、隨意、廉價、功利的報酬,完全失敗。
在教士給她臨終前作抹油禮時,一段話實在把她的人生描寫出來──「浪漫」中的毒素:「先是用油塗抹那雙曾貪戀人世奢華的眼睛,繼而是塗抹喜歡吸吮和暖的微風和愛情芬芳的鼻孔,接著是曾張開說謊,因傲慢而低吟、因貪慾而叫喚的嘴巴;然後是那雙喜歡溫柔撫摸的手,最後是以前為滿足慾望而跑得那麼快,現在卻再也走不動了的雙腳。」
權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