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哥的那些年(下)
我移民後,四哥曾接受心臟血管接駁手術,手術後大量出血,尤幸最終化險為夷。面對生死,我們也曾給他傳過福音,可是卻沒有甚麼效果。後來,四哥經營雞鴨供應生意,貨被拿走錢卻收不到,黯淡收場。他又豈是營商的材料?他有科學頭腦,天才一直被埋沒。其實,他若早為自己另闢蹊徑,必定大有作為。
此後,四哥心情鬱結,負面情緒令健康日走下坡。近幾年回港探望他,他總是說:「多點回來吧,多見一次就算一次了。」我聽到了無聲的悲歎,語音唏噓無限:來日苦短,去日苦長。我們把《號角》留給他,卻不知他有看沒有。
老爸離世,我們回港奔喪。在殯儀館裡,四哥一時感觸,道出了那些年那些事:「其實酒樓管倉的工作很吃重,阿爸要負責的很多,沒有可靠的人幫著,他是幹不來的。我常替他去菜欄買菜,好貨色必須眼明手快搶購。一大籮幾十斤的菜,爭了過來我就扛在肩上走。阿爸如何有力氣跟人爭好貨色?撇下了他,他的職位一個人決做不來--我們一家八口,豈能丟去酒樓的收入?就父子兵拍檔罷!同學給我介紹工程的職位,我也曾掙扎良久......」
噢,我的心猛然被擊盪,他輕輕地敍述當年,聲波卻一輪輪地強烈震動,重重敲向我心深處。我低吁一口氣,那些年,大姐、二姐她們都要賺錢補助家計;我少不更事,沒想過四哥也曾如此扛起過我們的家。兒時,我活在家貧的幸福中,一直領受父母兄姊無言的付出。我對父母是大大感恩的,但卻沒有多少次想過對兄姊們的感謝。
四哥走了。我的心裡刻記著四哥不同年代的影子,從前記憶,刻骨銘深。原來,他對我們的家也曾如此承擔,我無語。喪禮日期與我工作大大衝突,我連回港送他最後一程也辦不到。謝謝你,四哥!我的心永刻著你的名字,遺憾的是,天國裡沒有你的名字。永別了,今後不能相見矣。唉,唉。
李鴻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