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幕舊事過去，新愛再來？─讀錢鍾書《圍城》有感（三）
號角月報加拿大版 二零二五年三月
知其過往「不良」經歷
方鴻漸勉強親吻了蘇小姐，但他自覺不能再這樣誤會下去了，就給蘇小姐寫了一封信，表示不配她的愛；在和蘇小姐通電話表明自己另外愛著一個女人後，蘇小姐罵他混蛋，交往結束。不久，蘇就決定嫁給寫「孕婦肚子貼在天上」的新詩人曹元朗。小方又給唐小姐寫了求愛信，唐小姐從表姐那裡知道他過往的「不良」經歷，當面抱怨他對自己隱瞞，話說得挺狠，其實她還是喜歡他的；隨後由於小方不執著和不懂「愛是恆久忍耐」，兩人最終無果而終了。趙辛楣之前認為方鴻漸在追蘇小姐，就想把他們分開；知道小方想在國立大學教書，就讓自己過去的老師、組建三閭國立大學的校長高松年，給小方發了聘用他為教授的電報。當小趙知道蘇小姐嫁給曹詩人時，他對小方的態度立即來了個180度大轉彎，也接受了這大學聘他做政治系主任的邀請，和失去唐小姐的方鴻漸，一起去三閭大學任教。從上海出發前，有被聘為中國文學系主任、40多歲的李梅亭，有被聘為歷史系副教授、50多歲的顧爾謙，還有一位小趙工作的報館同事的女兒孫柔嘉，剛從大學畢業，不願留在上海，長相一般，被聘為外國語文系助教。孫小姐打扮素淨，見人羞澀，初見小趙時，還叫比她大不了幾歲的他「趙叔叔」。
高級知識分子眾生相
從上海到湖南邵陽附近的大學，路程千里，在1938年抗戰時期，真實路途更是艱辛，但這群高級知識分子途中的眾生相卻特別精彩。老李和老顧為了省錢，一開始買船票就扯謊；沒有帶家眷的老李，酒多喝了一點，就開始對孫姑娘說許多瘋話，不過在下大雨時，又不願把新雨衣給小孫穿穿，而撒謊應付。李帶了一箱西藥，準備超過原價十倍賣給學校醫院，但孫小姐病了，竟捨不得拿出一點西藥，他還和風流寡婦的吃醋小情人大吵。老顧看到小鎮時髦的妓女，眼睛呆望；一路就像老李的跟屁蟲，找機會討好主任。大家在艱難時刻，決定交出所有錢來集中使用，李、顧二人卻私藏一些。孫小姐雖剛畢業，但並不像外在表現的那麼清純。開始旅程時，她就在船上有意無意間「偷聽」到小方和小趙聊起關於兩人過去在上海和蘇、唐兩位小姐的愛情瓜葛，還有對她的議論，小方對她有些同情。孫小姐也許從那時候，就對小方洋博士有了好感，不久在一次過搖擺吊橋時，就顯出對小方的細心體貼；路上小方、小趙胡鬧時，她既隨和，又老成。一次，大家在小旅館睡覺時，幾個人排著睡，小方不由自主看了孫小姐一眼，她的媚姿和睡態，讓他忽然有些心動。孫小姐病了，他和小趙認真照顧，孫小姐單獨和小方在一起時，她淚水漣漣。兩人在旅程快結束時，晚上都做了奇怪的夢，早起便交流夢中景，小趙冷嘆：「你們兩人真是魂夢相通，了不得！」一個多月的艱苦旅行，旅伴的人性大暴露，小方和小趙成了朋友，小方和小孫滋生絲絲情愫，是自然的，大體來說也是樸質。
像是進了一個大醬缸
他們去到三閭大學，就像是進了一個大醬缸。高松年校長是位沒有甚麼科學成果的「老科學家」，但精於機關人際關係，特別是算計和玩人於股掌中。教育部次長的侄兒老汪毫無懸念地代替李梅婷當上中國文學系主任，小方從正教授的許諾變成了副教授。高校長又和老汪教授的年輕漂亮太太有染，結果還吃小趙的乾醋，和老汪一起「抓」到在汪家門外彷彿親熱的汪太和小趙。歷史系主任韓先生的太太是個白俄女人，但老韓非說她是美國人，把白人也區分了三六九等，他還要她在外文系做教授；想不到的是，韓主任也拿到跟方鴻漸一樣的冒牌貨克萊登大學的博士學歷。韓吹噓自己在美國大刊物投稿，其實只是發廣告和通知而已。外語系的劉主任不讓韓夫人教書，老韓就揭發劉的學歷，說他只是在外國暑期學校混來一證書而已。他和韓主任不和，與方鴻漸達成共識，也將怎樣給學生打分的計謀告之。傳統糟粕遺傳鮮出爐
歷史系教授陸子瀟總把印有「行政院」、「外交部歐美司」和他名字的信封放在桌子上，以示自己在朝中有人。他看上了孫小姐，向她發出一封又一封信。這些知識分子的假清高、假正經、媚外和文人相輕，人格和傳統糟粕遺傳相繼鮮活出爐。有趣的是，這段故事都發生在抗戰第二、三年，文中幾乎沒有描寫這群大學老師有何憂國憂民的表現，也許這正是錢鍾書對一些人的品格情操的國畫留白式表達，使人浮想聯翩。而在這段時期，小方和孫小姐的關係從彼此朦朧好感向前有了大發展。孫小姐作為助教沒有旅行補貼，但小方在船上讓小趙去爭取，最後給她發了，她感覺到小方的關心。小方其實很像艾傑奇所寫的是個半成品的男人，需要調教，只是他的調教者既不是超越者上帝，也不是對他的影響不大的父母，倒像是孫小姐。小方、小趙和孫小姐比較談得來，意氣較為相投，在醬缸裡陷得不深，這小環境也有利於兩人關係的趨近，但其發展如此迅速，卻是方鴻漸始料未及的。
權陳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