唾向教授臉上的惡痰-讀閻連科小說《風雅頌》有感
2014年5月，中國當代作家閻連科獲當年卡夫卡獎，成為繼村上春樹後第二位獲獎的亞洲文學家。他也被文學界認為是繼莫言之後，最有希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作家之一。閻連科的作品和莫言有相似之處，他被譽為「荒誕現實主義大師」，不過他的作品更尖銳譏諷，《風雅頌》就清楚表明了他的寫作風格。
克服不了內心的醜陋
該書初稿一出，就有人說：「閻連科，你朝中國當代知識分子光亮的臉上吐了一口惡痰，朝他們醜陋的褲襠狠命地踹了一腳。」他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回答：「不是，我沒有那麼大的能耐，也沒有那麼強大的力量。我只是寫我，只是描寫了我自己飄浮的內心，只是對自己做人的無能與無力，常常會感到一種來自心底的惡心。」筆者讀該書後，對他的話有這樣的解讀：我攻擊了知識分子的醜陋，但力度還不夠，我其實也是他們中的一員，具有飄浮內心的醜陋；但我沒有能力克服這種醜陋；所以我內心看不起自己！
《風雅頌》中有幾個主要角色：我-北京市清燕大學楊科（有人指這是暗指中國第一王牌大學-北京大學）中文系古典文學教研室的副教授，大概作者在「我」的身上，投下了他自己較多的精神氣質；我妻子趙茹萍-該大學影視藝術系副教授；李廣智-該大學副校長、西方哲學美學權威；玲珍-「我」以前在家鄉農村訂過婚的姑娘。
閻連科選擇了一個獨特的視野來解讀這些人物，就是儒家經典《詩經》。孔子談到《詩經》時說：「詩三百，一言以蔽之，思無邪」；「溫柔敦厚，施教也」；「不學詩，無以言」。可見其純潔無邪的思想，溫柔敦實厚重的道理，對言談的分寸把握，對國人行事為人，達成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的人生目標，有多麼重要的意義；但對比《詩經》的理想，書中的教授們又是怎樣的心思意念及行為呢？該書第一卷《風》，實在是做了精要的概括。
今非昔關雎黑白對比
卷一《風》中第一篇取名《關雎》！中國人誰不曉得：「關關雎鳩，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。」這是美麗的愛情描寫。然而，今關雎非昔關雎，對比如黑白般醒目：《詩經》中的男女愛情真摯、純潔無瑕，所以「鐘鼓樂之」，男孩要奏樂迎娶女孩。楊科副教授花了五年完成力作《風雅之頌-關於〈詩經〉精神的本源探討》，在學校幾個月廢寢忘食寫作之後，帶著書稿，要給妻子一個驚喜，要講述這偉大的作品，要想「痛痛快快，淋漓盡致地和她做上一次愛」。打開門，一幅圖畫驚呆了他，妻子趙茹萍和李副校長正在床上通姦！《詩經》中的男女，是樸實的小伙姑娘，所以採摘荇菜，又熟練又忙碌，而今天這三位都是知識分子、大教授。《詩經》中的女孩，美與賢淑，是「窈窕淑女」；今之趙茹萍，是徐娘半老（35歲），卻在家裡招引奸夫；《詩經》中的男孩，愛情專一；今之李副校長，台上講課為人師表：「他洪亮如鐘，震聾發聵，會法語、通英語，在劍橋大學主攻過西方哲學和美學......翻譯了......後來還譯了......撰寫了......後來是管教學的第一副校長（高高在上、權重如山）。」台下背叛妻子，與別人之妻通姦。
做人無能無力感惡心
特別黑色幽默的，是發現姦情後各人的反應。《詩經》中的男孩，對愛人是勇敢的追求，但楊科看到對方「目光黯淡而憂傷」，「這讓我感到有些不安和內疚，只好一連聲地說，對不起、對不起......我應該先打一個電話回來的，應該先跟你們打一聲招呼再進來。」沒有道德上的斥責！然後，「我說著朝後退縮著，仿佛我走錯了門，仿佛是一個男人尿急走進了女廁所。」楊科在和李副校長一番對話後，他「晴天霹靂地在他面前跪下去......跪下來看著他，也看著驚怔在一旁的妻子趙茹萍，重復說，我以一個知識分子的名譽，一是請你們下不為例好不好？二是求你們下不為例好不好？三是我跪下來請求你們下不為例好不好？」沒有血性的懦弱之人。難怪「只是對自己做人的無能與無力，常常會感到一種來自心底的惡心。」
李副校長呢？他說：「我錯了，想要怎樣你就直說吧......今年內我把你的副教授晉升為教授行不行？......我保證年底報批你為國家級的模範學者。評上模範學者了，獎金是五萬元......你如果想當你們教研室的主任或者系裡的副主任，我還會盡我所能幫助你。」輕描淡寫一個「錯了」，然後就是利用職權，開出解脫自己的價碼清單。
沒有信仰是本質原因
從小說第一篇中，筆者想到前一段時間國人給一些教授取的綽號「叫獸」，想到最近挪用上億元的最年輕科學院院士李寧等等。為甚麼中國當代知識分子有如此醜陋的行徑？許多人對此有不同的解讀，閻連科在書一開始寫道：楊科寫了《風雅之頌》，「為一個沒有信仰的民族，重塑了精神的家園與靠山。」這本書，絕無如此價值，但沒有信仰卻是本質的原因。
權陳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