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自心底的惡心--讀閻連科小說《風雅頌》有感（II）
現代知識分子所呈現出的醜陋一面，其實是自身的人生觀所有的問題，再往深處說，就是一個信仰的問題。閻連科對當代知識分子醜陋的描寫，用了一種「來自心底的自我惡心」的手法。
內心渴望 卻沒親熱
卷一《風》中第二篇《漢廣》，出自《詩經˙周南》。《漢廣》原詩，委婉動人，其中有「漢有游女，不可求思。漢之廣矣，不可泳思。江之永矣，不可方思。」漢江可愛的女孩啊！太難追求到了，好像漢江如此寬廣，怎能橫渡呢？好像長江之水更為浩瀚，就是木筏也渡不過去；但「之子于歸，言秣其馬......之子于歸，言秣其駒。」要是姑娘願意嫁給我，我願餵飽馬兒良駒，駕著馬車去娶她。這是對純潔愛情的真誠追求。
書中的主角，清燕大學中文系楊科副教授，憶起當年他在粑耬山區農村的一個片段-22歲時考上了北京最著名的學府清燕大學，離開家鄉去上學的那一天，他那18歲的未婚妻，即當地最俊的妹子巧珍送他到縣城乘車。那時青春愛情萌動，「我憑著莽撞和勇氣，大膽地把她攬在了我懷裡。她也小鳥依人地偎在我懷裡。」突然，鄉村純潔少女又掙脫開，楊科難受得很；女孩最後解開衣衫胸前的扣子......說：「楊科哥，你不是想看我、摸我嗎......你把臉扭過來看我摸我呀。」
那個年代，那樣的山村姑娘，真的為愛的人作了最大的獻身，這也是楊科內心的渴望，但他居然沒有自然而然地親熱，何故呢？是怎樣的「江水」橫跨在這中間呢？
江水之隔 成功慾望
卷一《風》中第三篇《終風》（《詩經˙邶風》），展開述說這「江水」之隔。《終風》講一個女孩對一個男子的思念。「『終風且暴，顧我則笑，謔浪笑敖，中心是悼。』終日都有風暴，那個男孩看見我就嘻嘻地笑，又調戲我，對我放肆胡鬧；我心中好驚恐和煩惱啊！但他離開我，再也沒有音訊時，我又『悠悠我思......寤言不寐......願言則懷。』我情思悠悠，長夜醒著難以入眠，心中盼望他能想念我。」
當他們到了縣城後，晚上的時候，楊科忍不住進了巧珍的房子，又去解她衣衫的紐扣，看到他朝思慕想的場景後，他一下子好像痴呆了。然而，女孩突然後退一下，問：「楊科哥，你給我說句實話，你會娶我嗎？」「只要你對我說句你這輩子會娶我，不變心，我今夜就把身子給了你......」楊科沒有講出一句話，他忍住了愛與慾，橫跨的「大江」一下子清楚了：向上成功慾。《紅與黑》中的於連，千方百計與有權勢的女子發生關係，要的是向上成功；楊科克制了對未婚妻的愛和慾望，乃是為了最終離開她，也是為了個人的成功，他並不是道德上有節制，因為那個時代如果與異性發生了關係，是很難擺脫對方的。
知識分子 脊梁精神
關於閻連科對大學教授，知識分子代表階層醜陋的描寫，有不同的意見，但總的來說，當代知識分子的批判意識、社會良知、個人品格上的大幅度下滑，是我們親身感受到的。筆者看到大學對官員入讀的獻媚寬鬆；京城來的高官學生被學院領導的恭迎；大學對畢業後「成功程度」不同的校友極為誇張的區別對待；教授們通過同學校友極力尋求賺錢之路等。
但知識分子為何失去了社會「脊梁」的精神呢？有學者從社會經濟發展的角度，提出了四個方面：知識整體性的坍塌；工具理性的霸權與主導；政治集團的專制統治；經濟和物質利益的誘惑。這被許多學者認為是知識分子精神失落的原因，特別是工具理性方面。有人敏感於這是特別對中國當代知識分子的抨擊，其實西方社會同樣存在工具理性的霸權，校園裡的反精英教育，知識分子失去批判精神等問題。
愛情眾水 不能息滅
閻連科其實也觀察到這幾方面，如上期提到的李副校長的權利，他太太對於經濟物質利益的熱衷，古典文學教育的貶值所表現出的工具理性權勢，但其深刻之處在於對知識分子人性深處的挖掘。他把人類最美好的情感-純潔的愛情，放在天秤的一邊，把人對個人向上爬成功放在另一邊；結果是楊科拋棄了愛情，還有所愛的人，選擇了向上成功的道路。在他的心目中，對人的愛和雙方的愛情，遠不如自己的成功重要，所以，他內心深處對自己的選擇惡心。
按照聖經的價值觀，愛和家庭是遠遠高於個人的野心和成功。《聖經˙雅歌》8章7節有千古絕句：「愛情眾水不能息滅，大水也不能淹沒。若有人拿家中所有的財寶要換愛情，就全被藐視。」可見，現代知識分子所呈現出的醜陋一面，其實是自身的人生觀的問題，再往深處說，就是一個信仰的問題。
權陳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