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難的背後--評影片《迦百農》（下）
戳痛世界的兒童苦難
沒有甚麼比孩子的悲慘更為觸目驚心了，世界曾一次次被這樣的苦難震撼。那張著名的照片《饑餓的蘇丹》-骨瘦如柴的瀕死小女孩身後，站著一隻等待吞吃她的禿鷲，刺目地呈現了非洲的饑荒；敘利亞三歲小難民伏屍海灘的照片，也曾深深攪動了整個歐洲的良心。幼小無助的孩子陷入慘境，這是生命無法承受之重。影片《迦百農》的導演特意選擇了孩子的視角，讓12歲的贊恩，拖著一歲的尤納斯流落街頭，沒有經濟來源、沒有食品、沒有居所......破敗的街道上，他們孤獨地踽踽前行的身影令人落淚。人們不禁要問：孩童何辜，受此荼毒！
若是不必拖著非法難民拉希爾的兒子尤納斯，贊恩自己還是能夠在這殘酷的社會底層活下去的。草根生活給了他很多「街頭智慧」，以至於他有著12歲少年本不該有的老成與世故。沒錢嗎？他從藥店騙到止痛劑曲馬多（Tramadoe），謊稱父母癱瘓、殘疾需要，回來加水做成具有成癮效果的飲品，供給癮君子；天熱無錢洗澡？到洗車店裡拜託洗車工人，扯起沖汽車的水龍頭幫自己沖一遍；看不上動畫片？把鏡子擺上高高的窗臺，靠反射別人家電視屏來看。在一無所有的困境中，他頑強地活著。即使到了本屬於兒童的樂園的遊樂場，贊恩想到的也只是尋找一份打工的機會，壓根沒想過乘坐那些旋轉起伏的遊樂設備。
贊恩本能地知道這一切都不屬於他，雖然這一切全都擺在他眼前，但與他卻完全不在同一個世界層面裡。這個下頜向前突出，天生帶著一副叛逆相的贊恩，被迫地、同時也是勇敢地掙扎在每日的艱辛中。在他的眼神裡，找不到一絲小孩子對世界好奇的目光，有的只是疲憊與厭倦。
不可解脫的命運圈套
眼下，這個比贊恩更無依無靠的尤納斯，成了他的責任。贊恩不知怎麼養活他，生活終將兩個孩子逼入絕境。贊恩照母親用細繩拴住妹妹一條腿的方法，也把尤納斯綁在路邊，然而，最後還是不忍尤納斯可憐的樣子，走回來抱起他。贊恩實在沒可能照顧尤納斯，萬般無奈之下，贊恩將他以50美元的價格賣給了假證販子。至此，贊恩與他所痛恨的、賣掉妹妹的父母似乎成了一路人！法庭上，贊恩的父母申辯說，他們把11歲的女兒嫁（賣）掉，是為了她能活得更好一些。此時，贊恩自己不也與他所控告的父母相仿嗎？
贊恩原本是為了再不要這麼活著，才逃出家的啊！然而，命運如不可擺脫的圈套，早晚會掉進去的。贊恩恨惡這醜陋骯髒的活法，他不知道為甚麼他生來要過這樣的生活？幼小的他只能把這一切歸咎於母親，不該生下自己。影片裡有一段「辱母」的戲，隱約流露了贊恩的潛意識，仇恨把他帶到世上的母親。他費力地把轉盤中心那個女人塑像的外衣扒開，暴露出她的乳房；從小在罵人打架中長大的贊恩當然知道，暴露女人的胸乳是對她的嚴重侮辱。贊恩以此等行為反抗命運，反抗母親。
生命為甚麼充滿痛苦
贊恩對命運的理解與反抗，過於簡單與孩子氣，當然不是導演的結論。女導演拉巴基對影片中的苦難，亦需作出解釋。她以《迦百農》為片名，暗示生命的苦難出於一種詛咒（迦百農是耶穌曾咒詛過的地方，本來與影片場景所在地黎巴嫩毫無相干）。拉巴基試圖以這種近乎形而上的天命觀，為無解的苦難強作說辭。
影片繼續了長期以來的西方左翼文化傳統，對基督教加以嘲笑，對上帝橫加指責。導演藉贊恩的口說：「生活根本就全是蝨子，破鞋都比它華美，我活在地獄裡，不過是生活煎熬的一塊爛肉。我以為我們會成為好人，被人愛戴，可上帝根本不希望我們能被人愛，他希望我們是別人的髒抹布。」顯然，這樣一大段演講般的語言，不會出自一個沒讀過書的小孩子，這是導演自己的心聲。面對不能理解的人生苦難，人總是會把罪責推到上帝那裡，從來如此。每當有災難發生的時候，總會有人問：「上帝在哪裡？上帝為甚麼允許這事發生？」這樣的聲音，實在一點也不稀奇，遙想伊甸園中，當耶和華神問亞當為什麼偷吃禁果時，亞當的回答是這一切質問的開端：「你所賜給我與我同居的女人，她把那樹上的果子給我，我就吃了。」他的頭一個字指向的正是上帝-「祢」。
古往今來，人們對苦難的理解都沒有超出《聖經》的啟示。遙想關漢卿的《竇娥冤》一劇，最引人共鳴的不正是這樣的聲音嗎？「地也，你不分好歹何為地！天也，你錯勘賢愚枉做天！」《迦百農》一片中每個人都不明白自己為甚麼這麼悲慘。他們像亞當一樣把原因歸結到別處。贊恩的父親認為他不該結婚，那樣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多麻煩；贊恩的母親根本就不覺得自己有錯，是社會不好；贊恩則認為是對子女不負責任的父母。從他們每個人的反省裡，看不到任何改變現狀的可能。「迦百農」將仍然留在咒詛裡。
根本敗壞是宗教敗壞
電影側面表現了有著深厚基督教傳統黎巴嫩的宗教影響-僅僅是影響-已經成為文化，而不再是信仰。人們習慣性地口口聲聲「願上帝祝福你！」像口頭禪一樣脫口而出，絲毫不計這話語裡面的意義。這情形真如《聖經》所言：「鹽失了味，怎能叫它再鹹呢？」
影片中，贊恩的妹妹死了，母親勸慰贊恩說：「上帝帶走一樣，會用另一樣來補償。我懷孕了，若是女孩，就用你妹妹的名字來叫她。」在她的鬆弛的口氣中，死掉一個女兒，如同死掉一隻貓狗，若是忍不得，再生一個就是了。在監獄裡，牧師帶著教會的眾人來監獄探望犯人，他們不傳福音，不講耶穌，只是樂觀地說：「來，振作起來，我們唱首歌！」獄中囚犯有人應和，有人冷漠。
沒有施恩憐憫的上帝，沒有十字架救贖的耶穌基督，沒有復活的新生命的盼望，重重苦難，靠甚麼來拯救？虛假的信仰，比沒有信仰更可怕。因為當人恨惡虛假宗教的時候，沒有分辨能力的人，會把真的信仰一起丟了。本片導演拉巴基就是。資料顯示，黎巴嫩目前佔比40%的基督教中，新教只佔1%，無怪如此。
最後，筆者要為贊恩的飾演者，即名叫贊恩的敘利亞小難民的傳神表演點讚！他不留痕跡的出色演出，為本片大大加分。據悉，拍完本片後，他被聯合國難民署安置在挪威，成為有幸得到安置的1%的難民之一。
嚴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