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瘟疫降臨時-評韓國電影《流感》
「變異禽流感」蔓延盆唐城
暗夜裡,蛇頭炳基帶著弟弟炳佑用電焊槍切斷貨櫃的拴杆,拉開門朝裡面大喊:「都站起來吧!」
裡面寂然無聲。
炳佑用手機照明,驚見所有人都死了,死者臉上還帶著恐怖的出血痕跡。
突然,炳佑的腿被抓住,他嚇得掉了手機。
那是唯一還存活的人......
韓國影片《流感》虛擬了一場由偷渡客傳入瘟疫的事件,構想出當高致命性「變異禽流感」蔓延盆唐城之後,所造成的劇烈社會動盪。不僅讓人看到今天所謂的「文明社會」如何不堪一擊,更在災難之中照見政客的冷酷與人性的扭曲。故事本身是假想性的,但故事裡所透出的社會各方面的反應則有其真實性,它既讓觀眾驚出一身冷汗,也讓在2020年頭置身在新冠肺炎中飽受苦難的人們,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。
照常吃喝嫁娶瘟疫殺到
影片導演通過不同的鏡頭語言,表達危險將臨的盆唐城。先是以穩定的橫向鏡頭平行掃過城市街區,傳達出一片祥和氣息。盆唐人安然地行走、交流、吃喝嫁娶,交警在指揮,新娘披著婚紗走向新郎,晴天麗日之下,一應如常,仿如封城之前的武漢;接著,導演以抖動的鏡頭,拍攝瘟疫悄然散播的情形。接應偷渡者的炳佑被感染了,他開始不停劇咳,他咳出的飛沫、微粒(在新冠肺炎中被稱為「氣凝膠」)在空中散播,繼而,再伴隨染上病毒的人的活動,一輪一輪地傳下去。很快,中招者紛紛顯出病相,學校裡開始有發暈的學生,幼稚園中有倒地的小童,新娘在新郎的懷中口吐鮮血......
《流感》如科學普及影片般地向人們傳達出瘟疫的威力,這種禽流感可以通過空氣傳播,一傳十,十傳百,以幾何級數擴散。病毒更因變異而導致極高的致病性,可令人在24小時內死亡。患者先是出現紅疹、高熱、咳嗽、嘔吐,至終末期吐血、全身器官衰竭和皮膚潰爛,死狀悲慘。
疫情危機升級立刻封城
影片後面的故事,會讓我們感到如昨日重現。這部2013年的韓國電影彷彿是2020年中國新冠病毒肺炎的預演,許多情節相似得令人難以置信。
47萬人口的盆唐城,距首爾只有15公里,情勢緊急!傳染病專家來了,呼籲封城;政治家來了,強調安定。韓國政要面對突發疫情張慌失措,報告會上人們吵成一團,閃光燈閃爍,記者高叫,人人情緒激動。企圖低調處理疫情的總理板著臉說:「人在危機面前是絕對無法冷靜的,宣佈疫情後人們會鬧翻天,那比病毒本身更可怕!」
然而,瘟疫勝過了總理的道理。一面是所有醫院都有大量病員出現,醫護人員也有感染;一面是商場裡、超市裡人潮湧動,無人戴口罩(對比一下,武漢封城前一天,只有10%的人戴口罩,幾天之後,全國都戴上了)。記者問:「死亡會上千人嗎?」專家回答:「會上萬。」正是這句回答,猶如鐘南山「人傳人」的定論,促使當局採用極端手段。韓國政府在沒有任何提前通知的情況下,突然下令:「封城!」
商店關閉,一切社會活動停止,阻斷所有通往城外的道路,疫情升為危險級!
是否應該犧牲掉少數人
危機關頭,人應當依據哪一種理由作為決策的根據?而眾人又會以甚麼為立場表達他們贊成或反對的態度?影片雖然並未在這些方面予以深究,但所涉及的諸多細節,還是可以引人深思的。疫情傳出之初,國內民眾對陷於疫情中的盆唐人抱有同情之心,民調表明,封城的支持率為35%。隨著疫情發展,恐慌加重,觀眾會注意到,這個比例改變了。
專家推論,此次禽流感的傳染率在50%,韓國總理決定犧牲掉盆唐城一半的人,來保全整個國家。畢竟,比起兩千多萬韓國人,死掉20萬盆唐人不過是個零頭。只是,這個簡單的數學題,像「太太和母親同時掉下河,該先救哪一個?」也同時是一個兩難選擇。作為少數族裔的猶太思想家漢娜‧阿倫特,以經歷過希特勒迫害的深切感受,對此作過精闢的分析,她的結論是:納粹理論以少數人為災難源頭,再打著正義的旗號,將那小部分人給犧牲掉。在現實中,在政治家的權衡利弊的時候,他們所遵從的,恰恰是這樣的路徑。
片中到最危險的時刻,盆唐人喊出了「到首爾去!」這時,民意翻轉過來,全國95%的人贊成封鎖盆唐城!人哪,向無關痛癢的遠方人表達愛意是容易的,利害攸關的時候,還能愛得起來嗎?
隔離營將人們推向死亡
影片讓觀眾看到,一場瘟疫是如何讓一個繁榮富裕的現代城市直墜深淵的。
是夜,大批軍警開赴盆唐城。軍車排滿街道,直升飛機在天上盤旋,鐵絲網拉起來,臨時帳篷支起來,全體市民被隔離,進行逐一檢查,首先安排檢查身體是否有紅疹,然後是口腔擦拭。凡某種酶的反應為陰性者,才被允許離開隔離營。僅僅時隔一日,盆唐城變成災區,恐慌絕望氣氛籠罩全城。
醫學專家急了:讓人們集中在一起,無病者處在受感染的威脅中。官員說:若是有一個病人離開盆唐城,這個國家就完了。隔離營裡的人怒問:「沒有水,沒有衛生間,當我們是豬狗啊?」軍人一拳擊倒提問者,告訴他:「從此刻開始,不得有任何不滿與牢騷,聽懂了嗎?」
有人問道:年輕人會通過手機在網路上,YouTube上發視頻,發文章,散佈惡性謠言。怎麼辦?官員的回答十分簡單:「那就關網!越是危機狀態,就越要讓管理方式變得單純。」
隔離營如納粹的集中營,人們擁擠焦躁,生死未卜。禽流感如新冠肺炎一樣無藥可治,罹患者唯有一死-除非能找到病毒的抗體。
愛與憐憫才是最後拯救
故事可貴的一點是,真正救了盆唐城危機的,在於深植於人心的愛與憐憫。抗體,首先發生在倖存的偷渡者孟瑟身上,這個貧窮國家的少年,為求得生存逃到語言不通文化迥異的陌生地,遇見女醫生金仁海的小女兒米莉險些被汽車撞到,他撲上去救了她。米莉遞給他麵包吃的時候,他極力躲閃,表示「自己有病,請離遠點」。後來,正是他的血清,醫治了染上瘟疫的米莉,而米莉身上的抗體,成為了禽流感的剋星。此外,救生員崔智久牢記職責,為救護民眾捨生忘死,沒有他的救助,抗體病毒就無法獲取。軍人雖然以服從命令為天職,但機槍手接到開火命令的情況下,對越過橙色警戒線的金仁海醫生母女採用預警式掃射,公路上呈現一排彈坑,讓觀眾的心懸到了半空,而母女倆的生命安然無恙......
作為驚悚片,《流感》的後半部分著力於緊張恐怖的場景,其情節誇張而離奇,明顯是以電影票房為考量,意在取悅觀眾,這些是此類影片的共性,《流感》亦不能免俗。多年來,電影大片基本上是美國的專利,其他國家難以望其項背,從這一點上說,韓國《流感》算是及格了。
嚴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