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力命」與電影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—讀《列子》有感（中）
號角月報加拿大版 二零二零年五月
安於天命放人力之上
去年國內一部動畫片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紅遍了大江南北，也被選去參選奧斯卡獎。其中哪吒的名言「我命由我不由天」，一時間成為千千萬萬青少年的口頭禪。小哪吒藐視天命，相信自己的力量；然而，先秦哲人列子卻是相信天命，安於天命，把天命大大地放在人的力量之上。筆者想像，如果哪吒和列子在一起爭辯較勁，可能會精彩萬分。 《列子》之「力命」篇一開始，擬人化的力和天激烈爭辯誰對人的功勞大。人力說：「壽夭、窮達、貴賤、貧富，我力之所能也。」我人力能決定人的長壽或短命、窮途或通達、尊貴或卑賤、貧窮或富貴。天命馬上反駁道：彭祖智力不及堯舜，卻高壽800歲，顏回才華出眾，僅活了18歲；孔子仁德高於諸侯，卻幾次受困；殷紂王品性低於微子等，卻高居國君……如果人力決定，為何聖人受困而逆者通達，賢人卑賤而愚者尊貴，好人貧窮而壞人富有呢？緊接著的北宮子和西門子的對話，就點出了作者的觀點：「皆天也，非人也。」這都是由於天命，而不是人力所導致的。
天命特點不得不為之
天命決定了人生和社會的現實，那它有甚麼特點呢？「既謂之命，奈何有制之者邪？朕直而推之，曲而任之。自壽自夭，自窮自達，自貴自賤，自富自貧，朕豈能識之哉？朕豈能識之哉？」天命是不可控制的，張堪注：「不知所以然而然者，命也，豈可以制也？」天命也是任由人的命運自然地變化，不是帶著目的，帶著道德價值判斷來決定人生的各種遭遇的。這就解釋了上面的種種聖逆、賢愚、好壞，並非一定按人的道德判斷來決定結局的現象。道家主張道法自然，天命其實是道在萬物中，自然而然的運行的結果而已。天命體現在人事上，表現出「不得不為之」的天命特點。作者列舉管仲與鮑叔牙，以及鄧析與子產的兩個故事，說明人做高尚或卑賤的事，並非由於當事者的賢智或惡愚，而是當時客觀環境和條件下的不得不為之，這表現出了自然的決定論。不要干預或改變天命
面對天命，人又應以怎樣的人生態度和行動去應對呢？作者認為人不要試圖去干預或改變天命，「天地不能犯，聖智不能幹，鬼魁不能欺。」連天地、聖智者和鬼魅都不能干犯欺瞞天命，何況人乎？人要做的就是安於天命。作者講了一個故事：季梁生病了，三個醫生來給他看病，矯醫生認為用藥可以治好他的病，他把人家趕走了；俞醫生說他的病無法治了，他誇讚了醫生並請他吃飯；盧醫生說他的生命被天命制宰了，藥物針石對病毫無作用，季梁褒誇他為神醫並給與重獎；結果不久，他不治而愈了。人也不要去迎合揣摩天意，因為天命不可測度，而是任其自然，「『天之所惡，孰知其故？』言迎天意，揣利害，不如其已。」盧重玄解釋迎合揣摩天意的不良動機和意志：「若預迎天意，揣度利害，以狥私情，不知順理而任命也。」安於天命對人生有甚麼益處呢？它帶給人精神上的超脫，「當死不懼，在窮不戚，知命安時也。」既然知道天命不可知、不可違、不可改，獨立運行在自然、社會和人生中，就會面臨死亡而不懼怕，身處貧窮而不悲戚，反而是「安時而處順 」（盧重玄語）。
上帝也有全能的命令
《聖經》中啟示上帝也有全能的命令。上帝是有位格、有生命的創造主和救贖主，所以祂的命令是有目的性的。同時，上帝具有完全良善的本性，「耶和華本為善，他的慈愛永遠長存。」（歷代志下5章13節）所以，上帝的命令具有道德良善性。上帝瞭解人的每一個意念和行為，祂最終要審判人的惡行，世人皆是罪人，結局就是滅亡。然而，上帝愛世人，祂的獨生子耶穌甘願犧牲為人擔當罪，使信靠祂的人罪可得赦免，因信稱義獲得上帝所賜的永生。這就是恩典的意思。列子後的莊子也講「安之若命」（《莊子•人世間》《德充符》）。總的來說是壓低人力，這有消極的宿命論色彩；但它對於人的精神自由，在亂世中人的安生立命，則有一定的意義。儒家也講天命，孔子曰：「畏天命。」他雖敬畏天命，但不忽視人力，是「知其不可而為之者」。
中國文化強調人的價值能力和主觀能動性，宿命論從來不被廣泛接受。在盛世中，「天命」觀特別不被接受，這就是今天哪吒受追捧的原因。在近代中國面臨國家危亡之時，有識之士痛批國人麻木順命。革命先行者孫中山在1905年提出「突駕論」思想，強調人力，要追趕世界列強，「天命」觀在他們中間是沒有市場的。
權陳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