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日葵、自然的神秘和鄉情 讀八十年代朦朧派詩人 江河、芒克、林莽
號角月報加拿大版 二零二一年九月
純江河的小詩《向日葵》
江河,原名于友澤,1949年出生,1980年開始寫詩。我們看他的小詩《向日葵》。「古老的院落,精心照顧的花盆旁邊,人們種下我,收穫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。」栽種「我」的人們其實對我是隨意而不在乎的,這和梵高畫中的花瓶中的向日葵,受到採摘和放置它們的人的關注感受大不相同。「同我的果實度過閒暇的時間」,「我」在時間裡也經歷栽花人的不經意對待,這和梵高畫的向日葵的不同黃色,表現了在不同季節形成的美又成了對比。向日葵也在「村邊,不長莊稼的地方,雜草叢生的山坡上」,「看著人們匆匆走過」「我孤獨地生長,顫慄著向太陽訴說,我不安的事情」,這不被重視感、孤獨感,只有向天上的太陽述說。一個孩子來看我,而且,「我的名字成了一個詞,釘小釘子式地,釘進練習本的方格子裡」。可能孩子們突然感受了向日葵迎著夏日陽光的自由美好,所以把它寫進練習本裡。而且,他們「忽地掙脫母親的懷抱,去陽光中嬉戲」,他們成了陽光少年。作為向日葵的「我」,此時已經不再浸沉在失落和孤獨感中,而體現了價值,找到了夥伴,「我和孩子們一同長大。」作者的詩,在生活中,以向日葵喻人的際遇、心情起伏、精神境界,雖然整首詩平淡無奇,但也顯得真樸和平靜。
芒克名作《陽光中的向日葵》
芒克,原名薑世偉,1950年出生,《陽光中的向日葵》是他的名作。詩一開始時就是反傳統的震撼性描寫,向日葵「它沒有低下頭,而是把頭轉向身後」,它像是要「一口咬斷,那套在它脖子上的,那牽在太陽手中的繩索」。千百年來,人們熟悉的向日葵向太陽而開,太陽給了向日葵能量,哺育的思維和感覺的慣性,一下被打破了,太陽反成了束縛向日葵自由的角色。向日葵「怒視著太陽」,「它的頭幾乎已把太陽遮住」,就算「它的頭即使是在太陽被遮住的時候,也依然在閃耀著光芒」,向日葵敵視和對抗「太陽」,被賦予了一種光彩感。八十年代初,對個人崇拜和獨斷專行進行了大規模的反思和批判,作者激烈地批判太陽,要在寫作時的歷史背景中去理解。其實中國古代神話中,也有後羿射日的故事。筆者也發現古人如司馬光、唐彥謙、蔣忠、劉克莊等寫向日葵的名句,大都讚賞向日葵向太陽的忠心和癡心,但大多數文豪對此著墨絕少,這是否反映了一種文化精神呢。「它的生命是和土地連在一起的」,而這土地的泥土,「你每抓起一把,都一定會攥出血來」,作者在判決一段歷史。其實,太陽不是上帝,領袖可否用太陽來比喻,是文化適切性的問題。不過,使徒保羅的故事給我們很大的啟迪;他無疑是基督使用的偉大的僕人和信徒的領袖,他自己也說:「你們該效法我,像我效法基督一樣。」(哥林多前書11章1節)然而,當他拒絕帶馬可時,另一位基督的謙卑仁厚的僕人巴拿巴,卻帶上了那個年少不成熟的馬可。這說明,對於領袖當尊重,特別是要敬重多行公義、好憐憫的領袖,但不能盲從和迷信,可惜由於人的罪性,總是難以守中道和求中庸,而是偏向極端。筆者另一番考慮是,古時起人們就知道向日葵許多實用的功效,現在又發現了它具有維護生態的作用,我們能否不要僅僅拿它擬人化談人類精神,可否單純地抒發它的自然美呢?
林莽《黃昏,神秘的聲音》
林莽,1949年出生,做過知青、老師和管理幹部。《黃昏,我聽到過神秘的聲音》,作者先抒情地寫到自己像鳥兒般的歡快,村莊、課堂、少年,秋夜涼風;然後在傍晚的山路上,靜謐的村子裡,夥伴們唱起了歌,忽然,歌聲停止,「在徐徐升起的一片幽鳴的後面,有一種聲音,來自天空和深遠無邊的歲月,當你站在深沉的黃昏之上,就能聽到它」。大自然是神聖的,它總是傳遞著一種難以言狀的神秘感,好像作者筆下這神秘的聲音。作者並非是在表達異人們所傳達的玄幻詭異,而是普通人也能感受的神秘。《湖邊晚歸》一開始,就描寫向遠處飛翔的鳥兒,在黃昏「棲落在淺灘上,晚歸的鳥兒在尋找它記憶的蹤跡」。到底是鳥,還是自己,在寂靜中,「聆聽槳聲,等待一條船從那邊划來,我回來了—故鄉」!故鄉的某種熟悉的味道,是刻在遊子的靈魂中的。如果這時升起了布穀鳥的叫聲和村鎮小學的鐘聲,「那麼,故鄉,我知道,你用以往的眼睛認出了我」,故鄉和懷舊永遠是結合在一起的,所以「近鄉情更怯」,就算「兒童相見不相識」,又有何妨?然而,故鄉的記憶,不會因通了高鐵和多了高樓大廈就能磨滅的,就如父母曾經牽手自己的地方,第一次讀書的那個小學校。
權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