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離騷》中的感傷與高潔 讀《楚辭》(上)
號角月報加拿大版 二零二一年十月
談楚辭必先談屈原
筆者是在60年代成長的人,那個時代雖然讀書不多,然而對於《楚辭》,屈原(339-278BC)的《離騷》、《九歌》、《天問》、《橘頌》中的內容卻不陌生,有些是從學校課本中學的,有的來自課外讀物,筆者還特別喜歡聽和唱《橘頌》的歌。中華文化從來都是根脈不斷,那種認為中國大陸從50年代到70年代間不能講中國傳統文化的歷史觀,是很不客觀的。屈原是偉大愛國詩人,品行高潔,憂國憂民,所以不為當時的昏君所信和小人所容,正如他對漁父所說的:「舉世皆濁我獨清,眾人皆醉我獨醒,是以見放。」談中國傳統文化就不能不談楚文化,談楚文化就不能不談楚辭,談楚辭必先談屈原,不僅因為是這種賦的騷體形式的藝術性,更是它所表達的精神境界。
深沉歷史感政治家
屈原開篇講自己的出身,在他的作品中,喜愛用各種植物來象徵人和品格,「扈江離與辟芷兮,紉秋蘭以為佩」,他表達自己是何等喜愛江離草的香,芷草的幽香和蘭草的高潔!他也感嘆時間的飛逝,尤其是自己還沒有機會為國家社會作出貢獻,歲月就驀然而去,「日月忽其不淹兮,春與秋其代序」,「恐年歲之不吾與」。當時他的祖國楚國是怎樣一番景象呢?楚王親近小人,疏遠忠臣,聽信讒言而對屈原大發怒氣,「荃不察餘之中情兮,反信讒而齊怒」;大臣之中小人得勢,嫉賢妒能,結黨營私,對屈原竭盡造謠排擠之能,「眾皆競進以貪婪兮,憑不厭乎求索」,「眾女嫉餘之峨眉兮,謠諑謂餘以善淫」,而以往的正直君子,如今也趨炎附勢而墮落,「何昔日之芳草兮,今直為此蕭艾也」,整個世道是渾濁,是蔽善而好惡,「世溷濁而嫉賢兮,好蔽美而稱惡」。屈原是有深沉歷史感的政治家,他在《離騷》中的多處,長篇回顧歷史中的得失興衰,盼望輔助建立一個王道善政的楚國。 品格高潔願意犧牲
然而,他改變不了當時的楚國,但寶貴的是他不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同流合污,苟且地逢迎潮流,他好像蘭花香草般的堅貞,保持著潔淨和幽香,「不吾知其亦已兮,苟餘情其信芳」,「芳與澤其雜糅兮,唯昭質其猶未虧」,現在的人理解屈原比較困難,可能覺得他是自命清高,懷疑他的品格可真如此崇高?屈原當然不是十全十美,難得的是他追求品格高潔,甚至願意犧牲,也保持初心,「阽余身而危死兮,覽余初其猶未悔」,其實今天的社會潮流,是反感人追求成為道德君子的。但《聖經》中卻有對義人約伯的欣賞,「那人完全正直,敬畏上帝,遠離惡事」,上帝也鼓勵亞伯拉罕「你當在我面前作完全人。」中華經典《大學》也提出「大學之道……在止於至善。」對時事人生的感傷
屈原對於時事和人生是感傷的:「長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艱」,他為民生多艱難感傷;「曾噓唏余鬱邑兮,哀朕時之不當。攬茹蕙以掩涕兮,沾餘襟之浪浪」,他感嘆生不逢時,不能報效國家,拿住柔軟的蕙草掩面痛哭,流淚不止。筆者想他如此的感傷,在近代中國並非少見,列強辱華,國土淪陷,國格盡喪,軍閥豪強橫行,民不聊生,不知多少仁人志士感覺壯志難酬,而長太息以掩涕兮。屈原也充分認識到,先秦所敬拜的皇天上帝的公義本性,「皇天無私阿兮,覽民德焉錯輔」。皇天上帝是無私的,祂察看人的德性來幫助人,絕對不會錯。寫作充滿浪漫色彩
屈原的寫作充滿了浪漫主義的色彩。他受昏君冷落,不願與小人為伍,於是離開故國,遨遊天地,大段的描寫,難測的神奇,「吾令鳳鳥飛騰兮,繼之以日夜」,如此逍遙神思,使筆者想起他同時代的莊子的《逍遙遊》中的「水擊三千里,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」;千餘年後李白的《夢遊天姥吟留別》中的「霓為衣兮風為馬,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。虎鼓瑟兮鸞回車,仙之人兮列如麻」。屈原寫如此神奇離開故國之行,是逍遙,也不全然逍遙,所以才有「路漫漫其修遠兮,吾將上下而求索」。是離開,但非絕情絕義。《離騷》末尾寫得最刻骨銘心:在蒼天上輝煌登頂時,忽然車夫悲傷,馬兒哀戀徘徊不行,只因「忽臨睨夫舊鄉」。結語道:「已矣哉,國無人莫我知兮,又何懷乎故都?既莫足與為美政兮,吾將從彭咸之所居。」又何懷乎故都?表現了內心的多少無奈和惆悵;吾將從彭咸之所居,卻隱含著對祖國的深情。突然想起古時的猶太人,在巴比倫的河邊懷念故鄉:「耶路撒冷阿,我若忘記你,情願我的右手忘記技巧。」
權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