乃像糠秕,被風吹散-評電影《隱秘的生活》(之二)
號角月報加拿大版 二零二二年七月
當初興盛如今荒涼
拍攝於2019年的電影《隱秘的生活》,反映的是1943年奧地利山村,一名普通村民的一段信仰歷程。兩個年份之間相隔的不僅是76年的時光,也是兩個不同時代。在影片所講述的二戰時期,故事發生地阿爾卑斯山的奧地利人基本上人人都是信徒,每個小村都有一座小教堂容納全村的人主日敬拜,有教士服事村民;鎮上有更大的教堂,有神父主持;而城裡則有更為美侖美奐的大教堂,有紅衣主教講道。而在電影放映的今天,基督信仰在歐洲普遍衰敗,許多人放棄了信仰,很多教堂被放棄,被變賣。持續千年的信仰何竟淪落?透過《隱秘的生活》,或許能給人一些啟發。擊碎表像露出真實
影片中的大量鏡頭是以教堂為背景的,蒼山翠谷之間,小小的白色尖頂教堂格外醒目,構成視覺的焦點。對當地村民而言,基督教是信仰,也是生活,更是他們的福祉。主人公弗蘭茨和他的妻子芳妮居住在這伊甸園般的世界裡,生活宛如童話;然而,這美好又是如此脆弱,二戰擊碎了一切表像,將他們的信仰、道德、人際關係、社會生活扯開一道口子,顯露出真實的光景:虛偽、欺騙、自私、殘忍與互害......這情形是不是有點像在以色列北國最強盛發達的耶羅波安時期,神差派先知阿摩司去大聲警告,向他們呼喊「有禍了」,他們都必仆倒,不再起來!導演在片中深入剖析了眾人的精神信仰,以及那個田園牧歌般的日子,怎樣如肥皂泡一樣輕易地一觸即破。當火煉的試驗臨到,草木禾稭還是金銀寶石,高下立判。踐行到底持守勇敢
影片毫不渲染主人公弗蘭茨的勇敢殉道,而是在緩緩地敘述中,讓觀眾看清弗蘭茨是如何一步步走過來的。他是個十分平常的當地農民,並沒有高深思想,他厭惡戰爭,不能接受向希特勒行禮的做法。像他這樣以樸素的是非觀來看待時局的人,在歐洲恐怕不少吧!但是,把自己的思想觀點說出來,並且踐行到底的,又有幾人呢?弗蘭茨就他的看法與鎮長、神父交流,鎮長是狂熱的納粹分子,神父則是畏懼膽小之人;而其他村民呢,他們在戰爭帶來的服役、交稅的壓力下,被迫與當局捆綁成一體,反過來恨惡不肯參戰的弗蘭茨。村裡兩個女人帶著苦毒的神色走過芳妮身邊,芳妮忍不住問,為甚麼給她充滿恨意的眼神?女人們怒道:「憑甚麼我們的丈夫要上前線,來保護你們這種賴在村裡的人?」往日充滿溫情的小村,現在對弗蘭茨一家來說,是噩夢。他們的三個女兒被排斥,不許像別的孩子那樣穿戴宗教節日的白色衣袍,即使在家門口,她們也會遭到其他孩子追打。納粹的高壓統治將原本老實巴交的村民與孩子都變成了幫兇,他們寧可與希特勒站在一起,而不願意思考眼前的戰爭與政治是否正義,是否合乎真道?
虛假信仰生活撫慰
平時在教堂裡講道的神父,聽了弗蘭茨反納粹的表達後,緊張兮兮地說:「你和別人說過這些嗎?家人呢?你不覺得你應該為他們考慮一下,你的言行舉止會帶來的後果嗎?你很可能會被槍斃......」神父口裡一句「為真理當剛強壯膽」的鼓勵都沒有,全是對現實的考量。而城裡大教堂的紅衣主教更是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臉,告訴弗蘭茨去遵從他在村裡教堂所聽見的教導。這位紅衣大主教內心惶恐到一個程度,甚至疑心自己教區裡這個專程來向他討教的村民,會否是納粹派來刺探他的秘密警察。這些天天捧著《聖經》教導民眾的神職人員,在面臨禍患與征戰的時候,經上神的話語一點也幫不到他們,既不能成為他們分辨善惡是非的智慧,更不能成為他們持守真理的力量。信仰於他們從來不是生命上升的引領,而更像是他們塵世生活的撫慰。不錯,神父和他們所祈禱、所讚美的都是「耶穌基督」,他們從不否認這信仰。只是,他們口裡所稱的「耶穌基督」,與《聖經》上所啟示的耶穌基督,是同一位神嗎?多像《聖經•出埃及記》32章所記載的,亞倫曾指著金牛犢說:「以色列啊,這是領你出埃及的神。」摩西在烈怒中將其磨得粉碎,對亞倫說:「你竟使他們陷在大罪裡!」
不做違背信仰的事
是甚麼使弗蘭茨與眾人不同的呢?他信神是真實的,他信《聖經》的教導不能因環境時局而扭曲;他拒絕向基督的敵人宣誓,他認為那樣的人生根本沒有尊嚴,他堅持不做違背信仰的事。無論是村長、鎮長、神父、長官、律師,還是審判官,一切勸他向國家規定低頭的人,無一不是以世上的利弊激動其心,「你的堅持毫無意義」、「想想你的孩子將過沒有父親的生活」、「至於你的妻子,你的位置將被別人替代」、「你會被當成國家的叛徒......」對於一個堅信天父臨在、永恆至聖的信徒來說,這些理由豈有一絲阻擋他信心的羈絆之力?獄卒恨弗蘭茨的信仰,故意向他施暴,放言:「我想拿你怎麼著都行,沒有人知道,沒有人在乎,沒有人會伸手阻止我,誰看見了我們?」弗蘭茨默禱:「主,給我力量吧,讓我追隨你!」接下的一組蒙太奇意味深長,先是鏡頭在深長的獄中走廊快速推進,盡頭是一片天光;接下來是家中的妻子在穀倉内跪地禱告,逆光中看到門外明亮的陽光;最後接一個上帝視角,從上而下俯視弗蘭茨被打後,倒在凌亂狹窄的獄室,寓意天父垂顧祂的兒女。
不做我認為錯的事
審判官對堅韌不屈的弗蘭茨十分困惑。弗蘭茨平靜地說:「我不是甚麼都懂。人也許會做錯事,並且無法脫身,無法洗清罪惡,也許他想回頭已經不行了;但我的內心有這樣一種感覺,我無法去做我認為錯的事。」審判官逼問弗蘭茨:「你有權利這麼做嗎?」
弗蘭茨反問:「我有權利不這麼做嗎?」
對神真實無偽的信心,推動弗蘭茨存心忍耐,他與妻子訣別:「上帝的恩澤會讓我們重逢。」他甘願捨棄世界,捨棄美若天堂的阿爾卑斯家鄉,而仰望更美長存天上的家。
如何看待弗蘭茨與他所處的時代呢?是他在德國二戰期間,以對信仰的堅守照耀了那個黑暗的世代?還是像《聖經》講到挪亞所用的話語:「挪亞......動了敬畏的心,預備了一隻方舟,使他全家得救,因此就定了那世代的罪......」在20世紀40年代,弗蘭茨所在的德奧一帶,教堂林立,信眾如雲。又怎麼樣呢?政治壓力一到,如根基不牢的房子,「雨淋、水沖、風吹,撞著那房子,房子就倒塌了,並且倒塌得很大。」
信仰早已千瘡百孔
影片中有這樣一個細節,弗蘭茨獄中遇到一位舊友,是個心性單純像大男孩的人,尚未成家。他靠著監室的小窗,想像最美的生活樣式:有個妻子,有個農場,栽種各樣果樹,釀很多葡萄酒,祈禱,勞作,有時會去教堂,有時也會待在家裡......窗外的陽光照著他渴望的臉。導演插入這一段,或許是想告訴觀眾,那時,一個最普通的年輕人在設想自己理想生活的時候,也會把宗教安置在其中,構成他生活的一部分。看得出,他鬆懈的態度表明,這只不過是他所處的社會帶給他的思維框架,是他見慣的生活方式,而不是他身心交託的信仰,更不存在他需要捨命持守的真理。無怪乎今日歐洲信仰日見式微,統計中基督教人口的比例不斷下降,並且有愈來愈快的趨勢;而即使在宣稱自己信神的人裡面,也有相當比例的人一生不過去教堂兩三次:受洗,結婚,葬禮。原來,在70多年前,這信仰就已經千瘡百孔了。
嚴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