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, 讓勞苦歎息的珍稀物種被珍惜(二)
號角月報加拿大版 二零二三年八月
風把牠的鬃毛吹飄了起來—致普氏野馬在西北蒼茫的大地上,古老普氏野馬的鬃毛,在蒼涼的北風吹動下,與風共舞,飄逸動感,此境此馬,真是使人難以忘懷。我們那位身體殘疾的詩人,農民詩人,女性詩人余秀華,卻是對牠的命運有心碎的悲憫。
從杜甫的詩歌裡開始退,
退出戰場,退出茶馬古道,
退出那個人的日子,退回草原。
從草原的廣闊開始退,
退出河曲,退出黑河,
牠被人追趕著,退出草場,退近虎口。
—我見過的那匹野馬,沒有名字的馬
從歷史和自然地理中退逝
詩聖杜甫寫了不少關於馬的詩,其中講病馬瘦馬的,特別讓人感傷。在古代普氏野馬本來在大西北自由自在地生活,但卻在歷史的長河中逐漸退出,近乎絕種,今天牠是IUCN紅色名錄中的瀕危類物種,也是國家一級保護的野生動物。詩人在詩的開首抒發的是一曲傷感的歌,用多重的「退」字,哀嘆普氏野馬從歷史和自然地理中退逝。牠從杜甫的詩中退去,慢慢地,歷史上的詩人對牠深情和生動的描寫,也隨風而逝。牠從戰場退出,失去了戰士的尊貴身份,文明在演變,牠卻再無光彩。牠從兩千年前的西漢開始,直到明清時代,曾是大西南通往西藏,通往西域,通往外部世界茶馬古道上的負重前行者,牠的身軀因為矮小壯實而可以在難於上青天的古蜀道上,或雲貴高原的艱險山道上馱負重擔,為人類運輸菜葉、銅鐵、糧食、絲綢、布料等。往事跨越千年,人們可記得牠曾是文明的傳送者呢!那時,人們還能看到牠勤奮的身影,聽到牠沉重的呼吸,但是,牠又退出了。「退出那個人的日子」,可能詩人在想,在歷史某一段不知不覺的時間中,普氏野馬曾經的和現在的尊貴、矯健、勤奮,一切的價值,都已經被世人全然拋棄了,遺忘了。人對待大自然比「苛政」更狠
這時,牠退回草原,遼闊的大草原,才是它真正的家。在《聖經•約伯記》三十八至三十九章中,創造主上帝對約伯說話時表明:祂給野獸們都預備了棲息地,供應牠們飲食,給牠們可以自由自在生活的家園;然而,牠們最終在草原上也待不住了,牠們從已經人煙稀少的陝甘晉的河曲草原上退走了,又在更遙遠的黑龍江的黑河草原上退走了,蒼茫大地,竟然無這一群野馬的立錐之地!為甚麼?作者指出是人的原因—人禍,「牠被人追趕著」。人大規模地毀壞草原,大規模地捕獵牠們,俄、德、法等國的探險隊員也是獵殺牠們的積極分子。牠們無處可退,落入虎口,這意味著已經到了絕種最危險的時候了。誰是老虎?「苛政猛於虎」,人對待大自然比老虎,比「苛政」更狠,沒有人真正可以聲稱自己是獨善其身的。詩人可能看見過那匹普氏野馬,沒有名字‚ 覺得牠很可憐。亞當給動物們取名字,表明對牠們的關切,也願意和牠們建立一種關係,但人們可能對於這可憐的野馬沒有任何關心,牠比伏爾加河上的老馬更可憐。但作者看見了,這不僅是眼睛的物質性的一瞧,而是心靈對牠的悲憫觀視。追與跑成一組警世長鳴鐘
被人追趕著,眼含落日般的淚水
跑出我的詩歌
跑進我夢裡。
我的夢裡野草枯黃,河水乾涸
我和牠一起跑,我們一起被人追趕著
該用怎樣的速度,才能跑出槍聲
才能跑出沒有塑膠袋飄蕩的草地
才能跑進乾淨的過去?
在詩人的腦海中,「追趕」的畫面進一步展開,不過又加入了被捕獵的普氏野馬,以及「我」和牠一起「跑」的動作圖畫。「追」與「跑」成為一組警世長鳴鐘。筆者曾經看過馬流淚的圖片,是很感動人的,好像面對著一個一生吃進的是草,吐出來的卻是血的生靈,對這個世界,對人類和善的生靈,它哭泣流淚。當第一眼看到這圖片時,筆者突然不知所措了,比感傷更難受。普氏野馬淚眼的顏色,就像落日漸漸暗淡的血紅色,使人黯然感歎,不期然湧出淚水,這真是讓作者心靈刺痛。牠留在她的心中,留在她的詩中,然而又從她的心中,詩中,跑出來,不是控訴,不是祈憐,而是跑進了她的夢,潛意識反映一些更深更真的東西。
物種滅絕的數量觸目驚心
野草枯黃,河水乾涸‚ 這就是一幅現代社會人類不斷破壞野生動植物棲息地的場景。自工業革命以來,人類變得以自己為中心,認為這只是「進步」的副產品,為了自身的、眼前的利益而熟視無睹。詩人寫她和普氏野馬一起跑,但她們被「人」追殺追捕。詩人不是凸顯自己的善,也不是審判別人,而是她已經把自己和這生靈的命運聯在一起了,這是「與物為春」,而且把牠視為親密的夥伴。她們努力奔跑,因為「人」五花八門的「獵殺」太可怕了,每年,物種滅絕的數量觸目驚心。草地上的塑膠袋肆意「飄蕩」,把污染帶到四面八方,而牠也只是千萬污染品中的一種而已。可幸盼望沒有熄滅,許多被愛溫暖的人都關心普氏野馬。有一位熱愛普氏野馬的朋友,就開了一所兒童馬術學校,而且選用了個兒矮小的牠們作為訓練馬,這就更有利於保護牠們,也讓孩子們愛上他們運動的夥伴。
權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