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子華神」電影 港人的創傷與基督教信仰
(編按:作者現於多倫多華人基督教會任傳道,曾在香港中文大學和香港不同神學院任教有關神學和文化的科目,而他的博士論文亦是有關神學和文化政治的課題;所以,基督信仰跟社會和文化的微妙關係,一直是他所關心的。透過這個專欄,他會分享自己如何看信仰跟種種文化現象、文本互動。)
黃子華昔日被稱為「票房毒藥」(例如2002年他主演的《一蚊雞保鑣》),但到2022年的《飯氣攻心》,票房已超越2018年的《棟篤特工》;之後的《毒舌大狀》和《破•地獄》更是屢創新高。於是值得問的是,短時間內對他電影的迴響為何有這兩極之變化?《破•地獄》的影評多如飄雪,希望我這篇能成為一片較另類的「雪花」:我嘗試解釋,為何明白近年香港人的集體心理狀況,是了解黃子華電影受歡迎的關鍵,繼而會點出流行文化和基督信仰可以如何關聯。
《飯氣攻心》故事講述飾演「大佬」的黃子華,如何努力團結家人卻遭挫折。香港近年泛起移民潮,電影觸動不少香港人親人四散的不捨和無奈;片尾黃子華母親對他說:「打開門,行出去,行遠啲……」配以張學友唱出「即使你離開/我熱情未改」的曲詞,這都叫留下和離開的香港人百感交集。《毒舌大狀》控訴法律淪為有權人士之操控工具,黃子華演的林涼水本著良心,竭力為受冤屈者討回公道;電影觸動很多因香港法治精神而自豪,卻感它今天受衝擊的香港人的情緒。
《破•地獄》描繪了人在傳統下失去自主性的鬱結與渴求解放的慾望。女主角郭文玥終日被家中父權主義壓抑,她哥哥郭志斌則長期活在繼承父親衣缽的陰影下;那種不能為自己生命作主的委屈和痛苦,多少引起經歷了無情的新冠疫情,以及不能逆轉之社會變化的香港人的共鳴。
香港人「移情」至黃子華的電影,電影反過來觸動香港人的集體情緒—那是一種屬於香港人的痛苦;那是感覺一直持守的社會核心價值在崩壞卻沒法阻止,並在移民潮下看著心愛或熟悉之人四散的失落和無奈;那是經驗內心珍寶被掏空的煎熬。我大膽卻有理由推斷:「子華神」電影叫座,一定程度是因它們捕捉,並呈現出香港人這份集體,以及深層得可能連參與電影製作的人也沒為意的複雜情感。
閱讀「時代的記號」並探索相應的信仰資源
教宗若望二十三世(Pope John XXIII)在上世紀60年代召開梵蒂岡第二次大公會議,提出教會應留心「時代的記號」(sign of the times),意思是她應聆聽其身處時代的聲音;如有需要,甚至要從中學習,因這有助信徒群體再思福音在當下的意義,從而幫助發展適切的事工。跟古老的宗教典籍不同,作為「流行」文化的電影往往能捕捉並反映當下「時代的記號」;然而,這不表示宗教經典,如基督教的《聖經》的價值遜於流行文化文本。電影能帶出特定時代的問題,並受眾在其中的深層感受;已沉澱過千年的宗教經典及其註釋,則具備深邃智慧以提供答案和處理方法的線索。流行文化和基督信仰可以有一種相輔相成的關係。
返回上述對黃子華電影的分析。《破•地獄》裡經常被引用的對白:「不止死人要超渡,生人也需要破地獄,生人都有好多地獄。」畢竟道出了宗教信仰,包括基督教之精髓所在,就是它不單止解答人死後如何的疑問,也處理在生者痛苦之問題。「子華神」電影則是進一步把香港人的「集體」痛苦勾勒出來,那麼我們要問:基督教有何資源和線索處理香港人在這時代的集體創傷?
這是個不容易回答的問題。但以下幾個問題或能刺激我們繼續思考:
猶太人在「離散」經驗中,如何處理民族傷痛和身份凝聚問題?早期教會如何在羅馬帝國管治下生存?基督教的靈性操練和對信念的堅持,如何助人度過黑暗?創傷不可能一覺醒來就消失,但願基督教信仰能為心靈受創的人,提供治癒的方向和參照。
何兆斌博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