體罰
我這輩在香港唸過天主教小學男校的,體罰是集體回憶。那天,在健身房碰上熱心公益的張師傅,兩人說起從前,話匣子打開了,就休想合起來。
張師傅說:喇沙小學有一位教數學的神父,教法獨特,同學成績出奇的好。同學被逼著背的不光是「九因歌」,而是十一、十二?再往上背。上課時,神父依著拍子拍著掌,他叫哪個同學,哪個同學就得站起來接著背,接不上或略有停頓,就記一個「」。結算的日子在星期五放學後,記了「F」的同學須到神父工作室門前列隊,依序逐一進去。每一個「F」打一籐,每被打一籐送巧克力一顆,讓你愛恨交加。室內有多條不同粗幼的籐條,ABCDEF依次掛在牆上,由你自己去挑,體現了西方民主可笑的一面。
一次班裡只有一位同學被記了很多「F」,同學們為表支持,陪著他,在門口等他出來。先聽到「嗚?嗚??」聲,後見他捧著整盒巧克力出來,哭著說:「我不想吃呀?!你們吃吧。」同學們便蜂擁上前搶巧克力,把來的原意全忘掉。
我說:高主教小學的校監是一位意大利神父,他體形魁梧,是同學心目中的移動大山,仰不可望。為搞好校譽,學校每月都有測驗,由校監或校長親自前來課室派成績表。派成績表那天,只要聽到鄰班同學的起立、致敬、坐下的聲響,已知大難將近,膽戰心驚。不一會,神父拿著一疊成績表進來,那是同學成績差、要捱打的一疊。神父前臂粗而圓、帶毛,像剛拔出來沾了泥的大蘿蔔,看到令人生畏。有成績差、自知不妙的同學,預先把書簿墊在褲內,想蒙混過關。神父也不笨,聽到打下的聲音有異,便運足全身勁力再打,打得那同學向前仆。全班鴉雀無聲,聽著一籐籐打下的拂拂聲,看著一張張派出的成績表少下去,待最後一張派出時,慶幸不是自己才舒一口大氣。
我對那年代切身的體罰,心存感激,因那真的出自愛,教曉我釐清是非,鞭策我向上;但在這是非模糊,人心不古的年代,該體罰與否,已無定論了。
梁立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