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貴是怎樣的樂天知命?讀余華《活著》(四)
書本中的福貴在苦難的生命中樂觀、豁達,又默默忍耐的人生,實在是令人感動,感到故事結尾那對中華大地召喚著飽經滄桑和苦難的兒女的情感力,但我更感到他內心仿佛還有些話沒說出來,他盼望「文學......同時也講述了作家所沒有意識到的,讀者就是這時候站出來發言的-《活著》自序」。
苦得連嘆息都沒有
福貴在親人遇災禍時那極度的悲傷,甚至到「我心裡苦得連嘆息都沒有了」,但他呼求的成分卻極少,或說他不知道誰是真正可以呼求的對象。他也想向人(而不是神)傾訴。詩人大衛一生也多經苦難,年少時被自己忠心事奉的國王嫉妒、追殺,中年更被自己特別鍾愛的兒子陰謀背叛,不停逃命;不過,卻堅信神聽他的呼求,體察他的苦楚,因為神沒有藐視憎惡受苦的人。也沒有向他掩面。那受苦之人呼籲的時候,他就垂聽。(詩篇22:24)哀痛的人在天父面前呼求,也會得到安慰,遺憾的是福貴卻沒有,他的心會多苦!
在經歷了無數的苦難後,福貴好像已沒有特別的難受,沒對命運和苦難的抱怨;這是個特別的老頭,是作者心目中平淡的英雄。縱使人在苦難中沒有懷疑、抱怨,其心靈真能平靜嗎?筆者在想:在描寫人類苦難的偉大史詩《聖經·約伯記》中,約伯在頃刻間失去了家產和十個兒女,他自己也全身長滿毒瘡,只剩下一個咒罵他和神的太太。約伯在很長的話語中向神抱怨,甚至質疑。最後神用特別方式回答了他、安慰了他,不是理性的,而是靈性的。
樂天知命消極順應
有人想買一幅畫來表達他希望平安的心境。一幅是美麗的田園風景畫,充滿平和安祥的氣氛;另一張是狂風巨浪中有一隻小鳥,恬然安睡在一塊巨石上,那才是人真正平安的寫照。福貴經歷狂風暴雨,他沒有選擇,但在其中他有沒有真正的倚靠呢?可惜,他沒有一塊巨石,可以成為他苦難生命的真正和終極倚靠,這種「樂天知命」的根基何在呢?
況且,人不但要知其然,還要知其所以然。福貴經歷了跌宕起伏的社會變遷,家庭個人的巨大苦難,但書中沒有描寫他去思考苦難,或者自己際遇背後的意義,更解不開為何好人和壞人都要經歷苦難的謎團;因為這答案在人的知性領域是難以解答的,所以他的樂天知命,其實只是消極的順應,而不是積極的「知命」。
一死百了人生沒盼
福貴對死亡看來很平靜,他想「到了有一天我腿一伸,也不用擔心誰了。我也想通了」,這其實是經歷了太多苦難和死亡者的一種正常反應;就像許多大陸同胞,看到在北美長大的人,因一些苦難或災禍反應特別強烈時,他們內心會說:這有甚麼大不了呢?我小時候經歷的比這厲害得多。反應平靜不等於生命有永恆的盼望,福貴的心思話語表明他的一死百了,沒終極盼望的人生觀。這種人生觀不能給我們帶來永恆的、屬天的、從神而來的盼望和追求。所以,筆者讀到書的結尾有沉重感:「土地召喚著黑暗的來臨。」如果福貴清楚並相信啟示錄21:1、4所說的:「我又看見一個新天新地......神要擦去他們一切的眼淚;不再有死亡、也不再有悲哀、哭號、疼痛,因為以前的事都過去了。」他又會用怎樣的心情來面對肉體的死亡呢?
活著意義永恆價值
作者在福貴的身上表達出一種「活著就是意義」的中心觀念,「這輩子想起來也是很快就過來了,過得平平常常的......我認識的人一個挨著一個死去,我還活著......牛是半個人。」他不斷給自己的活著賦予生命的意義,牛也被他取名為「福貴」,他們是兩個「老不死」,就表明了活著就是意義。進一步而言:曾經經歷了、曾經有過愛就是意義;個人的歷史就是意義,時間可以消除苦難,卻磨滅不了人經歷的意義。
筆者同意,活著就有一定的意義,愛的經歷就有它美好的意義,但問題是人的終極意義何在?盼望在意義中價值何在?人和動物都能活著,意義有甚麼不同?其實,人只有在神所賜的永恆生命,以及人對永恆生命的追求上,才能找到活著的本質意義,否則,一切樂天知命都觸及不到生命本質,觸及不到終極論,生命也沒有真正的盼望。人是有靈魂的受造物,他只有在超越的盼望、信仰和永恆的追求中,才能走向完全的生命意義。從這個角度來看,福貴的知天樂命只是一種心理的安慰罷了!
權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