恐怖事件頻發之際看《美國狙擊手》
毫無預兆的巴黎連環恐怖襲擊事件,在人們猝不及防中發生,緊張震憾之感有如電影。自去年ISIS建立伊斯蘭國以來,該組織不斷發動各種恐怖事端,也在其佔領地敘利亞和伊拉克實施嚴厲的宗教統治,這一切,令2015年上映的影片《美國狙擊手》更具現實感。
文明在野蠻面前總顯得虛弱
這部電影本來就是改編自真實的美國海豹突擊隊員克里斯•凱爾(Chris Kyle)的自傳,他曾在十年間先後四次赴伊拉克作戰。影片中一個場景是:當狙擊手克里斯埋伏在遠處,緊盯著美軍裝甲車行進方向時,從街邊殘破的樓門裡,走出領著一個孩子的披黑袍女子,兩人略帶緊張地迎向美軍,女子從袍子裡掏出一個手榴彈交給孩子,孩子迅速向美軍跑去。克里斯一直盯著眼前發生的一切,當孩子拋出手榴彈的一瞬間,他別無選擇地扣動扳機,孩子應聲倒地;緊接著,黑袍女子拔腿跑向前,揀起手榴彈再扔出去,克里斯又一次準確命中。裝甲車旁的美軍戰士見狀、臥倒掩蔽的同時,手榴彈爆炸,硝煙四起......這是克里斯參戰以來的第一次狙擊,而目標竟是女人和孩子。這不禁令人聯想到巴黎事件中,有一名發動自殺式攻擊的恐怖分子是一名年輕女性。
影片以克里斯粗重的呼吸,表現他劇烈的精神掙扎,以及必須毫不留情地開槍的內心壓力。戰爭,就是如此殘酷,如此折磨人類在文明與和平中所建立起來的正常感情。今天,特別是反人類的罪惡勢力訓練女人和孩子作為恐怖攻擊者的時候,常常將反擊的一方置於兩難之地。文明在野蠻面前,總會顯得虛弱。
避政治表個人減低正義力量
二戰以來,對於世界多數地方來說,戰爭似乎離人們越來越遙遠。西方國家不見戰爭已經70年,在這樣的情形下,若是離開國家政治的層面,從個人的角度來講,赴伊參戰的合理性似乎是值得猶豫的。薩達姆殺本國庫爾德人,與我何干?伊斯蘭國固然可惡,但那是他們的事。影片為此將克里斯的參戰時間,從1999年特意推遲到2001年,以911事件作為最有力的復仇依據。這一筆,讓人更容易理解克里斯的義憤出征,或許,對於美國觀眾來說,這是必要的;然而,對於正義而言,不必。影片顯然有著對國情壓力的考量,迫於美國國內一直對介入中東衝突有不同的聲音,本片小心奕奕地避開國家政治,始終從個人角度來表現作為海豹突擊隊員的克里斯。導演是精明的,但這樣也大大減低了本片的正義力量。
影片中的克里斯,只是個有射擊天賦的人,他以精湛無雙的遠距射擊技術,刷新了美國海豹突擊隊的狙擊紀錄,從而成為戰場上的「傳奇」。
戰爭撕裂人們的感情與生活
影片非常巧妙地利用無線電話,把戰爭與和平直接接通,造成震撼心靈的效果。明亮的陽光下,在最具生活常態的超市購物中,妻子與克里斯通話,瞬息萬變的戰局突然緊急,電話兩端,恍如隔世。因為克里斯作戰時落在混亂的行動現場的一隻話筒,他的妻子清晰地聽到遠在萬里之外生死厮殺,每一聲爆炸都令她心驚。藉此,導演把一個難解的困境推給觀眾:和平溫暖的家庭生活以及家庭生活的責任,與承擔國家責任,哪一個是最重要的選項?妻子堅決要求克里斯回到家庭,作為丈夫、作為兩個孩子的父親而存在,她甚至不惜以離婚要挾;克里斯則難忘戰爭中流血犧牲的戰友,難以適應安靜的居家生活,他坐在家中,耳中響起的仍是戰場的槍聲。這是無法迴避、也沒有答案的難題,戰爭撕裂人們的感情與生活,哪怕,是為正義而戰。被犧牲的,除了戰場上衝鋒陷陣的軍人,同時還有不完整家庭中的妻子和子女。
退役後患創傷後壓力綜合症
戰爭也直接損害了參戰者的精神,許多參戰者退役後患上了「創傷後壓力綜合症」(PTSD),克里斯也不例外。在他們心靈深處,無法停住的戰爭隨時可能讓他們精神迷亂,重新成為殺人者或受害者。幸而,經過一段時間治療,克里斯的精神健康漸漸恢復,與妻子的關係也大為好轉,他開始出書講述自己的戰場經歷,並積極幫助傷殘老兵康復。然而,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他一樣,最終擺脫戰爭夢魘的糾纏。在克里斯去幫助另外一名患有PTSD的老兵時,他再也沒有回來;這位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神槍手,卻死在他所幫助的老兵槍下。戰爭如魔鬼,其殘酷的一面遠不止瓦礫血污的戰場,還在人內心深處留下難以消褪的陰影。
導演局限了它成為偉大影片
現實中的克里斯本人,生長於基督教家庭,他的父親是一位主日學老師。今人遺憾的是,導演伊斯特伍德未能從信仰的角度,來理解克里斯作為美國英雄的意義,而是把他描繪成一個被嚴父打造出來的硬漢。影片開頭一段「羊、狼、牧羊犬」的對話,生硬又枯燥,更缺乏說服力,實為敗筆。
本片導演曾執導過《硫磺島來信》、《父輩的旗幟》等經典戰爭影片,在《美國狙擊手》中再次表現出對戰爭題材成熟的把控能力。他的才華使此片整體上是一部不錯的電影,但他的局限卻讓它不能成為一部偉大的影片。
嚴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