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視生命衰退中的無奈—評獲奧斯卡影帝電影《被困在時間裡的父親》
多年來,伴隨著電影界精英整體極端左傾,奧斯卡獎漸漸被大眾拋棄,以至頒獎晚會的收視率連年急降,去年是前年的一半,今年又是去年的一半,總數不及千萬,慘不忍睹。以至頭一次由中國導演捧得最佳影片、最佳導演的《無依之地》,也難在世界範圍內激起甚麼漣漪。作品的品質,才是硬道理啊。
安東尼•霍普金斯在影片《被困在時間裡的父親》(The Father)中不可思議的傑出表現,極大地提升了本屆奧斯卡獎的吸引力,給這場灰暗低迷的頒獎晚會,增添了難得的光彩與價值。
未看電影之前,估計多數觀眾像我一樣,一看見安東尼•霍普金斯這個名字,腦海裡立刻冒出《沉默的羔羊》裡嘴上被勒上鐵條以防他再吃人的漢尼拔,那個智商極其高,靈魂卻極其邪惡的魔鬼。
影片是以一段典型的「聲畫分離」方式開場的。在急促而帶焦灼感的音樂中,人到中年的女兒安妮行色匆匆地走在天氣陰沉的倫敦街頭,趕往父親的公寓。音樂是《亞瑟王》裡的詠嘆調《冷之歌》,如果你知道古不列顛國君亞瑟王,如果你知道歌詞的大意,那麼,在影片後面的故事裡,這段開場音樂將深深刺痛你:「難道您不知道自己的年齡有多大,有多僵硬和怪異嗎?我簡直不敢,承受痛苦的寒冷,我幾乎無法動彈或呼吸,讓我,讓我再次凍結至死……」
但是接下來很快觀眾就感覺到甚麼地方不對勁了。安東尼開始找他的手錶,邊找邊抱怨前一個被他趕走的護工偷了他的東西。顯然對此已經很有經驗的安妮,走進父親的衛生間,隔不久就拿著找到的手錶遞給安東尼。這一場景後來還會不斷重複,找手錶,在影片中成為一個隱喻,越是在時間裡迷失的安東尼,越是急切地想找到手錶,手錶似乎可以確定自己還在時間之中。每一次拿到錶後,他都是認真地戴在手腕上。到影片最後,已經住進養老院的安東尼,空空的手腕上不再有手錶,他也不再尋找手錶了。這位「困在時間裡的父親」,最終完全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。時間錯亂之後,一切都迷惘了,世界開始傾斜,存在與不存在,邊際模糊。
編導澤勒在此片中,充分發揮了電影藝術自身的特點,利用視角與場景之間的剪接、拼貼、變換、交錯,製造出角色出現迷失後的眩暈感,時而不知自己身在何處,時而不知對方是誰,自己是誰;並且以雙線敘事的方法,讓正常的時間與安東尼錯亂的時間互相穿插,使整部影片兼有偵破片的推理效果。借此,導演一方面引導觀眾感受身患奧茲海默症的安東尼的焦慮、迷幻、痛苦;另一方面也讓觀眾體會患者家屬面對病中老人的無助、無奈,以及自己生活將何去何從的艱難選擇。
觀眾唯有從茫然雜亂的場景裡,找出女兒的敘事線索,才能理出一條頭緒。女兒已離婚多年,現在的男友在巴黎,她想要過去與男友結婚,但老爸的情形讓她不能脫身。她為安東尼先後找了幾名護工,但卻都被安東尼趕走了。頭腦不清的安東尼會無端指責護工,把關係搞僵,讓對方無法工作下去。她最後不得已只能把老爸送進養老院,從巴黎寄明信片給安東尼表達問候,明信片上印的是龐培古城(暗示:一個失去生命卻仍然以廢墟狀態存在的地方)。
《困在時間裡的父親》大約是第一部正視奧茲海默症的影片。在不到100分鐘的時間裡,導演將一位患病老人生命臨近尾聲的世界具體形象地呈現出來,不作懸疑影片的詭異化,也不作《無依之地》對流浪人生的美化,而是以真實為力量,呼喚社會的關注。
世界衛生組織稱,目前全球有大約5000萬人罹患此症,而且逐年遞增。兩年前美國Biogen公司宣稱研發出治此病的藥物,等待FDA批准。藥物迄今尚未面世,這一消息讓公司市值一天暴漲900億是唯一的事實。
末世頑疾,挑戰世界的良心。《聖經》說:「愛是恆久忍耐,又有恩慈……」
嚴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