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的時代變化和適應 讀劉心武的《曹叔》有感(下)
號角月報加拿大版 二零二二年十一月
變化像野馬奔跑般迅猛
經過中國文革,特別是改革開放之後,社會進入新的時代,各種變化像野馬奔跑一樣迅猛,人們還缺乏消化的時間,就被潮流裹挾著從一個階段進入另一個階段。《曹叔》寫了新時代的八十年代第一波大潮下,普通人的心理行為,其中充滿了掙扎、迷茫和希望。文革結束後,作者搞到了一張「內部電影觀摩票」,是西方影片《蛇》,他來到放映禮堂,外面擁擠著「極度想進場觀看,卻未能得以進場而暴怒」撞擊大門的人群,不是手拍、胳膊敲肘、腳踢,而是用整個肉身在撞!面對這場景,「我洞見了普通人心靈深處的一種最純樸的渴求與一種最渾黑的寂寞,以及試圖衝出這種寂寞的暴烈掙扎。」中國近代數次大的對外開放,往往都與不幸、無奈相聯繫著,文革後的開放更加徹底和深刻,因為它是在傳統文化遭到重大衝擊後,計劃經濟運行不當而國民經濟,幾乎到了崩潰邊緣的背景下發生的。這次的開放對於中國社會思想的深刻影響,無論是正面的,還是負面的,在44年後的今天,都該有理智和具有歷史觀的小結和反思了。
新時代帶來的家庭衝擊
新的時代帶來的衝擊也體現在家庭中,尤其在八孃和女兒澗表妹的關係上。曹叔和八孃帶著其他兩個女兒回到北京,澗表妹因為中學畢業後進工廠當了工人,按政策只得留在了河南。澗和兩個妹妹在小時候是天真可愛的,如「晨曦中的露珠般豔麗、晶瑩、純潔、芬芳。」筆者觀察今天一些父母,在孩子小小的年紀就灌輸他們世故的觀念,教育他們排擠別人的技巧,結果孩子在童年少年時代,就失去了本應有的天真和快樂。澗表妹在異地的環境中生活,成長出一切靠自己的強烈思想,她打斷父親的話,說:「我就不信我命裡注定要在河南過一輩子!就跟北京無緣!」她沒有了眼裡的稚氣和歡樂,純樸和迸發著生命力的狂喜已經蕩然無存,也沒有了靦腆感,她「現在簡直不懂得自尊心和面子,在這個世界上值得上幾分錢!」她「目光冷峻,語調尖酸」地講述她的故事,她的競爭觀,她是怎樣上火車搶座位,「自己的命要自己去爭!緣分不會從天上掉下來。」 她性格如此粗礪,對父母說話都是「生硬而功利」,在飯桌上都只顧自己,不顧家人。
對父母缺乏精神上的敬
她要調回北京,對父母說:「你們都是些靠組織、靠別人、靠運氣解決問題的人……我想好了,我自己有辦法。」兩年後,她靠自己的辦法真調回了北京。筆者讚賞她獨立處理自己的事情,不過多倚靠父母,但也難以接受她的過分功利,不贊成她輕看自己的父母,以及對長者沒有禮貌的行為。「在這一切之外,要存著愛心,愛心就是聯繫全德的。」(歌羅西書3章14節)孔子講孝敬父母,也強調精神態度上的敬,胡適稱為「精神的養親之道」。澗在德性上缺失,對父母的愛大打了折扣,缺乏了一種精神上的敬,這是多麼的缺憾。澗表妹和媽媽關係日趨緊張。八孃認為澗表妹很自私,她在家裡住,在經濟上和家裡搞了個涇渭分明。她買回來用招待同事的肉餡,同事沒有來也不讓家裡人用,八孃不高興,她反駁道自己每個月已經交了伙食費。還有她喜歡新潮的服裝,八孃認為是奇裝異服很丟人,一天,雙方激烈爭吵起來。筆者當年也看到時代變化中的這些情況,金錢財務界限在父母和成年兒女間,突然地格外清晰了(當然,後來啃老現象其實又跨越了界限,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),人們的穿著在長期黑白藍後,突然間爆炸性地五花十色。
非白即黑二元論生仇恨
那麼,作者怎樣看待這種新時代背景下的母女衝突呢?他表現出矛盾的心理,一方面,他筆下暗含著對於澗表妹自我中心、偏激和缺少敬重父母的不贊成;另一方面,作者通過澗表妹的丈夫嚴曉強對於妻子的評價,她「熱愛服裝設計」,有「為自己抗辯的勁頭」,她可能「不按常理出牌」,但是,「她為之奮鬥的一系列行為本身就是美的」,又表現出對於澗的追逐新潮流的肯定。可見,作者對於新的時代,個人的觀念處境,有一較客觀的觀察,有一同情心的理解,而不是非白即黑,一味讚美或一概否定。作者還提出一個在八十年代人們比較忽視的情況:「其實,好多家庭裡的糾紛,完全不必從甚麼世界觀角度,思想修養,道德角度去分析……有些因素,我們以前很少考慮,甚至全然忽略,例如,心理因素,還有生理因素。」比如八孃的一些過度反映,可能就是冠心病患者的生理表現。作者關於心理和生理因素對於家庭關係的影響的提出,是有前瞻性的,這也體現了作者深厚的同情心。教授傳統和倫理是非常重要的,尤其是在否定絕對真理和輕蔑道德教化的時代,但是如沒有愛和同情心,處處用非白即黑的二元論來對人對事,則更可怕,只會滋生仇恨,帶來對立和衝突。
權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