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拿大如何自救？

號角月報加拿大版二零二五年三月

加拿大如何自救？

加拿大如何自救？

30天過去後，就算關稅問題暫時得到解決，也不代表加拿大完全脫離困境，可以想像這種關稅威脅在特朗普執政期間仍會沒完沒了。美國曾經是可以倚賴的盟友，但今後的路，加拿大人應該怎樣走呢？前加拿大中央銀行高級經濟師袁國雄博士接受本報訪問，從今次關稅事件分析加拿大的自強之道。

袁國雄博士

背後原因撲朔迷離

特朗普在談及關稅問題時，經常提及不滿加拿大處理邊境和毒品問題，但究竟這是否主要原因？袁國雄認為特朗普背後的動機很難揣測：「由整件事的開始至現在（2月中），他說了很多原因，情勢最緊急的那天（2月3日），杜魯多和他談判期間，他也提到很多其他問題，例如批評加拿大的銀行系統很封閉，美國銀行難以打入，及至宣佈達成暫緩協議之後，所說的似乎又不是太關乎邊境和芬太尼的問題；他只表示希望至3月再談判時，可以達到一個經濟上的協議，但究竟所指的是不是 Free Trade Agreement（自由貿易協議），這真的很難揣摩。」

至於特朗普多次提及希望加拿大成為美國的第51個州，起初人人都以為這是一個笑話，但現在連杜魯多也覺得不是說笑時，這會否是關稅背後的真正野心呢？「如果你問我特朗普想不想加拿大成為美國第51個州，我覺得他是絕對想的；他在提這個說法時，同時也談及格陵蘭島（Greenland）和巴拿馬運河，再加上他聲稱計劃讓美國『接管』並『擁有』加沙（Gaza）地區，因此他有想和加拿大合併的念頭並不出奇。但這件事就算加拿大願意，在銜接上也非常複雜，不是特朗普想不想的問題。」

兩因素左右特朗普

對於特朗普的強硬姿態，袁國雄認為只有兩個因素可以左右他的決定。「特朗普的個人意圖並不重要，他最關心就是有沒有人支持他，假如他知道做某些事會影響別人對他的看法，我估計他是會『縮』的。就好像談判中有關能源產品，他明白將加拿大能源一刀切的話，會傷害美國本土，所以最終讓步只是加10%的關稅。對特朗普來說，有兩件事對他有終極的限制，第一就是民望，第二就是市場反應。假如股市跌了30%，國民都反對他，他一定接受不到，所以他不是那種不理一切去到盡（不留餘地）的人；況且，這可能是特朗普最後的4年任期，我相信他一定希望將美國的股市推至最高，讓美國的命運扭轉過來，使人覺得他是美國最偉大的總統，而股市、物價、民望等指標是不能騙人的。」

現階段特朗普咄咄逼人，天天有不同的談判條件，袁國雄認為未必一定能完全落實。「回歸美國設廠不是兩、三個月就可以完成的事，搬廠是一件長遠的事，可能在他任期尾聲才可以見到比較實質的成效。特朗普現時的態度可能是回應記者提問的即時反應，未必經過深思熟慮，雖然有一個很大的idea（構想），但沒有想過怎樣實行出來，一切事情都是魔鬼就在細節裡，就像之前說不計金額要徵收小包裹的關稅，結果在處理中國寄來的小郵包時一片混亂，因為這些郵包每天的數量驚人，當政府要落實執行指令時，根本就不知道怎樣處理。所以我覺得大家不必太過緊張，因為有很多事情最後未必一定會出現。」

並非絕無還擊之力

不過，袁國雄相信以後特朗普對加拿大的態度，肯定改不了多少。「以後的整體方向必然會是『辣』的，他一定會這樣保持談判籌碼，所以加拿大不要只是想怎樣應對他，長遠來說，應該考慮整個加拿大在國際經濟和地緣政治上，處於一個怎樣的位置。以前美國好像是我們的『大佬』（大哥），他要我們做甚麼都好像不能不順服，但至少那時我們還是盟友，但特朗普不是這樣想，對盟友原來不一定會『撐』，也可以打壓，今後的壓力可能越來越大，加拿大人應該反思我們和其他國家的關係，是否像以前那樣都以美國的態度為依歸。」

美國有輿論指加拿大的經濟規模與美國相差甚遠，任何反擊都徒勞無功，只會招來更強烈的反應，袁國雄認為這一點不能否認，但也不代表完全沒有還擊之力。「美國之於加拿大，無論在人口和經濟上都強大十倍，加拿大要和美國角力，就像兒童和成年人對打，不能算是對等比賽，但亦不等於完全沒有反擊能力，美國每日需要的原油量，有60%從加拿大入口，那是400萬桶原油，並且以比市價便宜20%的價格賣給美國，假如禁運的話，美國一夜之間如何找到代替品？就好像特朗普在上一個任期中，也曾對加拿大入口的鋼和鋁徵收關稅，但實行一年後便取消了，當中的惡果很難避免。不過加拿大要還擊，本身亦要付出代價，原油不輸給美國那運給誰？我們是否要犧牲阿省呢？我們要精準地打出這拳，但打完後可能連手也斷了。」

生產力增長不如前

許多人認為假若美國落實徵收關稅，加拿大將無可避免地陷入經濟衰退，袁國雄同意這種說法。「如果美國真的全面實施關稅，對加拿大短期內的打擊將極為嚴重，影響不僅限於經濟衰退，甚至對許多行業來說，可能是致命性的打擊；有人認為加拿大的汽車業可能從此變天，甚至有些企業可能直接倒閉。目前，加拿大出口到美國的汽車，主要集中在某些特定車型，而整個製造過程高度依賴美加兩國的緊密合作。例如，一些部件從美國運往加拿大組裝，完成後再運回美國，過程往返多次。若美國與加拿大彼此實施對等關稅，即每次過境都徵收25%的關稅，整件事便會『玩完』（完蛋），迫使業界要尋找新的貿易方式；而要在短時間內完全拆解這種跨境合作，將帶來極大的衝擊與痛苦。」

然而，痛苦也可以是改變的開始。「痛苦是無可避免的。如果美國真的實施高額關稅，加拿大將無法正面抗衡，只能『硬食』（被迫接受現實）。無論是個人面對逆境，還是企業遭遇挑戰，有時大環境不是你可以控制的，唯有想怎樣才可以再站起來。這場危機也許能促使加拿大進行深層次反思，長期以來，無論是政府、企業，甚至整體社會，加拿大都陷入停滯不前、故步自封的狀態。有研究報告指出，在過去20年裡，加拿大的競爭力嚴重下滑，遠遠落後於其他國家；特別是在2000年後的科技革命中，美國經濟迅猛發展，而加拿大卻未能抓住機遇，導致過去20年的生產力增長遠不及之前的20年。」

加拿大有自救之道

袁國雄認為造成這種困境的核心問題之一，就是過度保護自身利益。「無論是省、企業還是政府，往往過於關注保護自身利益，例如，不同省份設了許多規條保護自己，但太多規條結果反而阻礙了前進的步伐，大家只是想不失守，不讓人打進來，而不是怎樣攻出去。有時層層疊疊的規例使經濟活力受損；要打破這種困局，加拿大需要深刻反思，改變根深蒂固的思維模式，制定長遠的發展計劃，以提升國家的競爭力。」

關稅問題令國民深感不安，袁國雄覺得不需過份焦慮。「首先，關稅的影響並不如此全面，因此無需過分擔心。如果你的工作直接受到影響，那確實需要提高警覺，但對一般市民而言，短期內未必會有劇烈變化；例如，加元不太可能突然貶值至2加元兌1美元的極端情況，這類劇變短期內不太可能發生，所以大家毋須過度恐慌。關稅帶來的影響將會逐步顯現，這是無法避免的，面對這樣的環境，我們只能見步行步。無論是企業，還是個人，都應該自強不息，只要大家積極應對，而政府亦能在政策上作出適當調整，我相信從長遠來看，加拿大經濟仍有機會重拾活力，這也是我最希望看到的。」

陳筱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