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彬彬懺悔的眼神
上網看新聞,眼前出現了兩張對比鮮明的照片。新聞的題目是:宋任窮女兒宋彬彬向文革受傷害師生道歉。
兩張照片前後跨越四十年:一九六六年夏天,天安門城樓上,十七歲的宋彬彬為毛主席戴紅袖章,兩人相視而笑。另外一張照片攝於二零一四年一月,五位年近古稀的老人,低頭向一座塑像鞠躬默哀;照片的正中是宋彬彬,滿頭白髮,表情沉重、淚痕斑斑,而塑像是原北師大女附中校長卞仲耘。當年卞校長是在光天化日之下,被一群十幾歲的女生用皮帶、棍子和拳頭打死的。
這則新聞跨越了四十年,發生的背景是我所熟悉的歷史。右派的女兒-我的媽媽,青少年時期就是在被宋彬彬這紅五類子女折磨下度過的,同齡人的毒打、遊街和各種屈辱讓她的性格被嚴重扭曲。每次憶及往事,媽媽的情緒便變得憤怒與暴躁;小時候,她拿粗棍子打我,用皮靴踢我,動則扇耳光,我曾經懷疑她不是我親生媽媽。對媽媽的怨恨和苦毒,讓我的青少年充滿反叛,也做了很多傷害她的事情。二十歲那年,媽媽確診患上癌症,意識到將要永遠地失去她時,我才學會珍惜。好在她人生路程的最後一段,我們一起經歷因饒恕而帶來的和諧幸福。
儘管卞仲耘校長的丈夫不接受宋彬彬等人的道歉,不過看著老淚縱橫的宋彬彬,懺悔、認罪時,我相信卞校長也會選擇原諒孩子們;我的媽媽,也會選擇寬恕和祝福吧!
雖然整個故事發生在一群我所不認識的人身上,但是接住宋彬彬懊悔眼神的人是我。在多倫多零下三十度的嚴寒裡,整個夜晚我感受到溫暖。事隔多年,宋彬彬沒有選擇作沉默的大多數,寧願站出來道歉;步入晚年的她,不願意帶著愧疚感離開世界,她的懺悔和認罪是可貴的,讓我們這些受害人不要吝嗇饒恕;仇恨和苦毒永遠不能化解人間的衝突,只有十字架上的愛才能消除世世代代的冤仇。
周文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