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法探源

號角月報加拿大版 二零一四年三月

提到蔣夢麟的著作，一般人印象較深是那本自傳式、反映中西文化碰撞的《西潮》，但頗有見地的《書法探源》就鮮為人知了。

蔣夢麟（1886-1964），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哲學、教育學博士，擔任北京大學校長十多年，他在一九四一年抗戰期間寫成《書法探源》。古人評論書法，多取象自然：永字八法中的撇為掠，如用篦之掠髮；短撇為啄，如鳥之啄物。這樣的解說不實在，內行人會明白，但對初學者說了等於沒說。蔣夢麟嘗試集古人的論說，再引入西方學習模式，參以生理、物理等科學，去探明書法的原理。

這方向走得太對了-道法自然的思想影響著兩千多年的中國藝術發展，而生理、物理現象也是自然現象，如能以科學方法去分析書法，內裡的癥結就顯而易見。例如有些書法家把「一」字寫成上平下彎，如拱橋形。這字看來很有力，因為橋底成拱形，可承托起下壓的重量，書法家就將自然現象昇華到藝術表現中。

蘇東坡云：「字外出力中藏棱」，但字外又怎樣出力呢？另外筆在畫中藏了棱角，為甚麼覺得有力呢？蔣夢麟解答的方法是，先將整個意思概括成句：「東坡有語傳筆法，字外出力中藏棱。字外出力如擊劍，盤紆牽掣空飛騰。」跟著集前人有關的看法，再就這些看法加以科學的解釋，最後才申明自己的看法。「字外出力」：蔣夢麟引述張旭觀公孫大娘劍舞而得筆法的例子，說出「作書須空中盤紆牽掣以取字外之勢，故曰如擊劍」。正如他在美國打網球、觀擊劍時，察覺到「在空中取勢，而後力生」的道理；「中藏棱」：他引申孫過庭「縱橫牽掣」以成力的說法。「力須由毫而傳，即毫與紙之磨擦力」如「筆在畫中」，依己意牽掣著筆毫與紙的磨擦力，不使現棱角，這就成內歛之力，這些都是從物理方面去探究的。

蔣夢麟曾說平生做事全憑「三子」，其中一子就是「以鬼子」辦事，意指洋人科學務實的辦事精神，這是我最認同的一點。

梁立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