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逝去歲月的悵然--讀閻連科小說《風雅頌》有感(三)
《詩經》很重視人與人之間真誠的愛。楊科選擇了往上成功的道路,離開巧珍,娶了趙茹萍;但在更功利工具化的社會裡,他「貶值」了,妻子再也不願意和他「共舞」了,他對「過去」逝去的東西悵然。
缺乏正確理性的婚姻
閻連科卷一《風》中第四篇用《蘀兮》(《詩經˙鄭風》。「蘀兮蘀兮,風其吹女!叔兮伯兮,倡與和女!蘀兮蘀兮,風其漂女!叔兮伯兮,倡與要女!」作者注釋這首詩是,描寫女子要求她所愛的人與她同臺共舞,如同風吹之葉歡樂翩翩;但也有另一種解釋是,對於逝去歲月的留戀。閻連科到底要表現怎樣的情懷呢?
楊科離開粑耬山區和純潔的巧珍,來到清燕大學,他奮鬥人生的新的舞臺。他對《蘀兮》的文學探索,發表於學報之上;於是,中文系研究《詩經》的權威趙振鐸教授,就「有預謀地」鼓勵楊科考他的研究生,還「網開一面」地讓楊科考了他的博士研究生,成了最年輕研究《詩經》的半個專家,楊科「水到渠成」,成了趙教授的獨女趙茹萍的丈夫。
趙茹萍早戀退學,但因為「對學歷和虛榮的要求與渴望」,上函授班,再付高額學費拿了函授研究生,後又因為父親的關係,進了清燕大學影視藝術系,更在與被提為副教授的先生「狼狽為奸」下,她居然也成了清燕大學影視藝術系副教授。「那時候我們覺得門當戶對、兩情相悅,日子像開在蜂蜜上的花!」
這是昔日兩人怎樣的一種翩翩共舞呢?是完全純潔的愛?不太像,很大程度是利益關係的結合;是誠實奮鬥的果實嗎?也不完全是,有低劣的剽竊與同謀、有人事關係的投機。有美好的動機願望嗎?也不太像,因為要追求的是虛榮和共榮。筆者較難看出兩人的「正確理性」!一個人性的諷刺是,那乏善可陳的茂盛花葉,還總是讓當事人楊副教授懷念。
妻視丈夫已嚴重貶值
然而好景不長,工具主義的興起,古文研究越來越不吃香了,古典精華成了「社會的木乃伊」,精神的純粹一錢不值,凡不能在最短時間「轉化為生產力」,也就是利益的東西,都被人遺棄。楊科副教授和他研究的《詩經》就可想而知,他難以轉為正教授了,他再也沒有豐厚的稿費,並憑此在經濟上成為社會的高尚階層了!閻連科沒有忽視社會的變遷和工具理性的霸權。
這時,趙茹萍心中並沒有相思秋葉「楊科」,與之共舞!有一天晚上,她從楊科懷裡掙出來,說了一番「溫和而冰冷」的話:「姓楊的,我真的不希望有一天我是教授了,我的丈夫還是副教授,我是博導(博士研究生導師)了,我的丈夫還只能給本科上大課......」人還是那個人,但她認為他嚴重地貶值了,在名譽上(當然隨之而來的是權利)、經濟上,楊科大大貶值!其實,我們每個人都可能經歷親愛的人和自己的「升值」和「貶值」;進一步看,社會在信仰道德倫理精神上不斷「貶值」,在科技金錢享受肉慾上卻不斷「升值」,我們哪一個會不受影響呢?這裡指的不僅是中國的知識分子,也要想想自己。
對「過去」逝去的悵然
閻連科想探求的重點並不在外界的變動,更是人心靈的回應。楊科和趙茹萍結婚的時候,不知道曾否起誓:無論她/他將來是富有或貧窮,身體健康或不適,都願意和她∕他永遠在一起。他們可能曾經有這樣的美好願望;但時過境遷,人內心的軟弱慾望勝過了純潔的初衷,楊科一定會追憶過往的歲月,雖然那時也不過是一些乏善的花葉,但還是比現在殘酷秋風掃落葉好啊!
保羅對人心衡量價值有很深邃的認識:「但知識是叫人自高自大,惟有愛心能造就人。」(哥林多前書8:1)他的意思不是說知識不重要,好像我們不是說教授的學問和位置不重要,乃是說,當這些事跟我們對人無條件的愛心和付出比較起來,就處於次要的位置了。
《詩經》很重視人與人之間真誠的愛。過去,楊科選擇了向上成功的道路,離開巧珍;過去,他和趙茹萍有了一段較為缺乏「正確理性」的愛和婚姻;現在,社會變得更功利工具化了,他「貶值」了,趙茹萍不願意和他「共舞」了,他卻對「過去」逝去的東西悵然。他不甘心,還要奮鬥!這個知識分子就像唐吉·珂德一樣,要與風車搏鬥,他哪知道他的敵人是他自己生命的缺乏;沒有上帝的人總把知識放在愛之上,總用人的標準代替上帝的標準看人的價值,總想用自己的力量要把自己從太平洋中拎起來,結果是可想而知的!
權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