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態的改變
緊急求助電話
星期五下午4點半,電話鈴聲響起。
「是中信嗎?」一聽而知是那位年近八十、住在唐人街、無親無故、聽覺極差的黃太。「我好辛苦呀!整夜咳嗽不能入睡,醫生給我寫了封信,叫我隨時可到醫院的急診室,中信可以幫我嗎?」
還有半小時就停止辦公,陪她到急診室,未知輪候多久,況且我早已約了一群義工在六時開會,我怎能答應她的要求?還是請她到其他機構求助吧。
過了十分鐘,電話再響。「是中信嗎?沒有人肯幫我呀!你們一定要帶我到急診室......怎麼?你要開會?那就待你開會後來帶我去吧。記著,我在等你呀!無論多晚,我都在等你呀!」
從掙扎到抉擇
會議結束,差不多是晚上8時了。「我好辛苦呀......記著,我在等你帶我到急診室!」黃太的聲音不斷縈繞耳際。今晚我有原定的計劃,如此一來,不知甚麼時候才能回家。爲甚麼她要在這個時候生病?為甚麼她要打電話來中信?為甚麼她要偏偏選中我?為甚麼......為甚麼?
我有理由去拒絕她的要求,我也可以推遲至明天,可是,「我好辛苦呀!我快要死了!」假如她今晚在家中真的暈倒昏迷,甚至突然身亡,明天媒體報導:「七旬老婦求助無門,有人見死不救!」那我就為眾夫所指,成了千古罪人--我過不了自己良心的一關,於是我便毅然立下決心。
「黃太,十分鐘後,我在你家門口等你。請你帶備醫療卡--還有留院用的梳洗用具,還有......還有一對拖鞋......」
化埋怨為感恩
踏進急診室,剛好是8時半。等候的病人也不算太多,終於在10時前被安排進入一個細小的會診室。再等半個小時,醫生出現了。
「這是你的母親嗎?」醫生問。
「不,不是。我是社區服務機構的職員,來為她當翻譯的。」我連忙解釋。
「醫生問你從前有沒有抽煙?」我大聲地在黃太耳邊喊叫。
「吓?我咳了多久?我咳了好幾個月了!」就算我力竭聲嘶地給她講,她還是答非所問,像是雞同鴨講,令人啼笑皆非。
醫生在檢查一番後,終於說:「我要給黃太驗血、照肺,才可確定她是否有肺炎,需不需要留醫。請你耐心等候報告。」等候是最難忍受、最令人不耐煩的。轉眼望望黃太,她已經在病床上呼呼睡著了。
「真後悔沒有把主日學的課本帶來,不然我可利用這段時間備課了。突如其來發生的事,把我原有的計劃毀了。今天是忙碌的一天,下班後為甚麼還要陪人到醫院來?為甚麼一定要我?為甚麼?」愈想愈不甘心,愈想愈多埋怨。
「呼!呼!呼!」我的思緒被這位老人家的鼻鼾聲打斷了。凝望著這躺在床上的身軀,奇怪的是我見到的不是黃太,而是我逝世三十餘年的母親,她多孤單,多可憐。就在轉瞬之間,我看到的,也不再是我的母親,而是十多年後的自己--配偶不在,兒女們都不在身邊,年老體弱,不也很需要別人的幫助嗎?想到這裡,我的心軟化了,我的淚水也不其然流下。昔日,母親遠在香港,我不也曾期望有人動慈心去照顧她?遠望將來,當我在晚年形單影隻的時候,我同樣盼望有善心的人來為我服務。為何我今天不可以把黃太當做我的母親,把她當做我將來的化身,沒有埋怨,只有感恩地去服侍她?!就在淚水盈眶、疲憊不堪、順服平和的心境中,我竟然也在椅子上進入了夢鄉。
後續而來挑戰
「對不起!我把你吵醒了。」原來醫生拿著報告來告訴我們診斷結果。「黃太沒有肺炎跡象,她不需要留醫。這是藥方,希望她服藥四天,氣管的腫脹可消除,咳嗽也可減少。但日後她需要再做三天驗痰和見肺科醫生,進一步瞭解她嚴重長期咳嗽的原因。」
「我不需要留醫?醫生怎樣醫我呀?甚麼?要買丸仔吃嗎?甚麼時候再來見他......」黃太不厭其詳地問,在寂靜黑夜裡,我在停車場大聲地給她解答問題。
午夜12時15分把汽車駛離醫院,送黃太回家。踏進自己的家門,已是凌晨1時。我沒有睡意,也不覺得疲倦。盤算著日後如何安排帶黃太去驗痰和見專科醫生,心中沒有埋怨,只有感恩與祝福。
劉龔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