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哥的那些年（上）

號角月報加拿大版 二零一二年八月

忙得天昏地暗之際，電話那邊傳來：四哥走了。天地確然遽變昏暗，噩耗不留情面，對準人的心轟然揪扭。

三月時回港，我不是仍坐在他家裡，談這談那的麼？那時他說病情，雖然心情忐忑，卻沒想過此生竟無再見之期。唉。

四哥先走了。可是，小時候，我們都是一起走的啊--三姐、四哥照顧著我，每天一起走路上學，從大角咀走到九龍城，只因我們連一角錢的車費也付不起。如今，三姐早已走了，四哥也棄我而去，那些年三人行，就只剩下我了。

阿媽常誇四哥聰明，事實也是如此。六十年代初，他逕自研究電子科，嵌成全家第一部礦石收音機，雖然接收微弱，卻讓我聽到了平生第一次廣播，愉快又興奮地聽歐西曲、時代曲。

家境不佳，四哥只能半工半讀去唸大專。那時他修讀土木工程，同時到酒樓幫在貨倉打工的阿爸幹活，連睡覺也在貨倉裡。他愛象棋，每次回家小休，總愛向我擲戰書下一兩盤棋。他腦袋精明，棋藝高超，只是我總覺得他心事重重，常在他失準的棋步中佔得便宜。

四哥工程系畢業了，全人獃在酒樓貨倉裡跟著阿爸，那時，他回家的時間很少。我每想到他，就心中納悶：怎麼他不往外闖？呆在貨倉就是浪費。稍後，我和四哥都各有各忙，再不久，彼此成家，又都為孩子勞心勞力，更難得促膝而談了。

有一段時間， 他在樟木頭買了房子，把天台變成美麗花園。聰明的四哥發明了一套遙控灑水系統，他把房子鎖好回港，卻可以用電話線控制天台花園的灑水系統。鄰居見他人不在，花園卻依然花木繁茂，都嘖嘖稱奇。有一回，四哥給我繪了張遙控灑水系統的電路圖，教我依樣畫葫蘆，可惜我不是這方面的料子，辜負了他的心意。

我一直大惑不解，如此聰敏慧黠的四哥，雌伏在貨倉裡不走工程路，不是很可惜麼，為甚麼呢？

李鴻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