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悔無憾的人生旅行
[HEADERM]史丹福大學醫學院(Stanford Medicine)曾經做過一個有關「人生清單」的研究(Bucket List Research Project),發現美國人在有生之年最想做的事,以「旅行」排名第一;而另一個在英國進行的調查,受訪的英國人表示,旅行增加了他們對世界的認識, 也帶來滿足和成就感, 並且能更新個人對生命的看法。由此可見,一場有意義的旅行實在不只是「必吃必買的打卡點」。疫情之後,你的人生清單是甚麼?假如旅行也在你的清單上,你想來一次怎麼樣的旅行?
史丹福大學醫學院對「人生清單」(Bucklet List)有這樣的詮釋:「人生清單是人們在去世(kick the bucket)前想要完成的目標清單。」它讓我們反思甚麼是最重要,個人價值觀是甚麼,由此去確定自己想要怎樣的人生里程碑(milestone)和經歷。這樣的一份清單,可以讓我們有意識地訂立值得珍惜的目標,並在一定的時間中努力去實現夢想。
為了得到具有代表性的當代美國人意見,史丹福大學醫學院在網上訪問了3,056人,總結出六個人生夢想範疇,依次排列如下:旅行(例:來一次法國和意大利單車遊);完成個人目標(例:跑一次馬拉松);完成個人生命里程碑(例:看到孩子結婚生子);和親友共渡有質素的時間(例:和家人在一起);個人經濟穩定(例:舒舒服服地退休);幹冒險的事(例:玩一次降落傘)。
其實一次有意義的旅行,也可同時完成一次人生里程碑;又或是跟你珍愛的人共渡有質素的時間。每個人的旅行清單都不同,但都獨具意義,正如當代哲學研究家湯瑪士(Emily Thomas)在其著作《旅行的意義》(Meaning of Travel)中說:「我們也許走在同一條路上,但卻踏上了不同的旅程。」
1978年8月,Eric從香港來加拿大升學,17歲的他心情既興奮又徬徨,一方面慶幸能到外地進修,另一方面他明白自己家境並不富裕,沒有餘錢讓他經常回港探親,此去一別經年,和家人不知何時再見,這種生離死別之痛,令母親不願前來送機,讓孤身上路的他,倍感人離鄉賤。不過他意料不到的是,千里以外的加拿大,竟有另一個家庭正等待著他的到來。
2013年Eric招待Arthur及Eda夫婦來香港一遊
被接納被關心
Eric當年選了一所在安省倫敦市的私立中學,開學前他參加由當時香港學聯旅遊部舉辦的國際家庭生活體驗計劃,雖然截止日期已過,但職員仍然為他聯絡上同市的Arthur和Eda一家,讓Eric在開學前可以到他們那裡住兩星期,體驗一下加拿大人的生活。Eric接受本報訪問時解釋自己參加該計劃的原因:「我『冇人冇物』(無親無故),『過下冷河』(體驗一下)也不錯。」
Arthur和Eda是荷蘭裔加拿大人,家中有四女一子,當時由8歲至17歲不等,願意分文不收地接待外國學生。第一次入住洋人家庭,Eric自言不免戰兢,心裡也不期然有一點防衛意識。Arthur在倫敦車站接了Eric回家,全家人就在前院迎接他,五個孩子和他親切聊天,Eric感到自己被接納,被關心,防衛意識一下子就放下了。
這兩個星期Eric就跟著這家人過平常的加拿大生活。「他們做甚麼,我就做甚麼。例如上圖書館或去買菜,他們都會問我想不想去,很尊重我的意願。」Arthur一家是基督徒,每周日上教會,他們也會問Eric的意願,然後向他解釋去教會的意義;Eric說自己當時雖不是基督徒,但非常喜歡這種選擇的權利,也就樂意跟他們一家上教會。
1978年Eric初到加拿大和Arthur及Eda一家合照
被信任被尊重
Eric留學前,媽媽總是勸戒他出門在外,防人之心不可無,但在Arthur家他看到的卻是另一種文化:「他們讓我選擇留不留在家,也不介意我一個人留在屋裡,對我是全然信任。」而最令Eric感動的是他們的祈禱會,Arthur一家飯後會禱告和讀經。Eric憶述:「那段期間,加拿大政府接收越南難民,Arthur參加的教會也接收了幾個越南難民家庭,他們每晚都為加拿大的原住民、越南難民,甚至是躺在醫院裡,他們所不認識的人禱告,求神安慰這些孤獨無助的人。我那時覺得很奇怪,為甚麼有人會愛那些不認識的人,並為他們祈禱,但也感受到信仰的真實,心裡很感動。」
兩星期後,Eric入讀寄宿學校十三班,但Arthur一家和他的關係沒有中斷,Arthur每逢周末和假期都接待Eric回家,一家人去哪裡也帶著他,Eric感激地說:「他將我當為家人,知道我一個人在學校放假時很孤單,總是風雨不改在周五接我回去,然後周日再送我回校,這樣做一分錢也沒收過。」後來,Eric在入大學前患上尿道炎,因自己沒有醫療保險,心裡驚惶,最終還是由Eda帶他去看醫生,還為他買了醫療保險。
兩老在上海坐高鐵
活著就是見證
不過Eric最感激的還是,他們為他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事。記得唸十三班那年的聖誕夜,他帶了另一位同學到Arthur家過聖誕,二人後來爭吵起來,Eric自覺不是,在風雪中離家走了兩個小時,回來後向Eda表示自己很懊悔和同學吵架,Eda沒有責怪他,只說人人都是罪人,唯有耶穌才可以施行拯救,並跟他分享福音,Eric記得自己就是在當夜決志的。他說:「我知道自己錯了,這樣才明白救恩赦罪的意義,也就決志相信耶穌。來加前的晚上有小學同學向我傳福音,那時自以為能言善辯,拒絕信主;假如沒有Eda,我也不知甚麼時候會信耶穌。他們一家人沒有整天向我講耶穌,但我一直在旁觀察,他們活著就是耶穌。」
Eric後來到了多倫多唸大學,幾十年來和Arthur一家保持聯繫:「有時是我心血來潮便駕車去找他們喝咖啡,有時是他們出多倫多時來看我。」Eric其實心裡一直都在想怎樣去報答Arthur夫婦:「我很想讓他們知道,過去幾十年我是多麼感激他們,後來想起1978年去他們家時,Arthur正在讀一本《大班》(Tai Pan)的小說,背景是鴉片戰爭後的香港,於是就想如果帶他們來看我的原居地香港,再去中國,那將是一次很有意思的旅行;他們不是有錢人,生活平實,不會花錢去遠遊,帶他們去看外面的世界,這種經驗比送禮物更好,我太太對此也很支持。」
Eric(左一)帶外母(左二)和四妹(中)回到故鄉新會
好好說聲多謝
Eric將這個意念告訴當時已年屆80的Arthur和Eda,他們起初不敢置信,確定後非常開心。2013年10月Eric陪同兩老飛到香港,計劃逗留7天後準備參加7天中國團;可惜在港的第二天,Eda不慎跌倒斷了手骨,入院後醫生發現她血壓過高,於是要她留院觀察,幾經波折,幸好仍能趕及中國遊的上海一站,最終大家可以踏足中國,親眼看到加拿大以外的另一個世界。
回憶這段10年前的旅程,Eric表示一切都很值得:「當我們終於能踏上中國土地時,Arthur的眼睛發亮,他們難忘乘坐高鐵,夜遊黃浦江⋯⋯的情景;在香港坐舢舨、逛街市、搭電車、上大排檔都令他們異常興奮。這一切都很值得,他們有恩於我,我很想好好地說聲多謝,讓他們知道幾十年前發生的這一切,我沒有忘記,一切都在我的心中。」Eda已在幾年前去世了,Eric慶幸自己和他們有過這段美好的日子:「要報答他們,錢不是最重要的因素,付出心力、時間、愛和情才是對他們最大的尊敬。」
2015年Eric再帶80歲的岳母及其四妹,返回少女時期離開的鄉下新會去,重逢兒時好友,也再見到昔日祖父母和父母的照片,一切恍如隔世。Eric感慨道:「有些事總會有一千個理由不去幹,但假如自己代入角色,明白機會難得時,能夠make it happen(付諸實行),我相信一定會是美事。」
後記:Eric希望送一段難忘的經驗報答恩人,對他自己同樣刻骨銘心,講起過去,他數度哽咽,情難自已。
陳筱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