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屠殺的倖存者
我在耶路撒冷會晤一位猶太朋友,他的母親是大屠殺的倖存者,今年已經87歲了!對過去驚天動地又充滿痛苦的日子,仍然記憶猶新......
父母的承諾落空
1942年9月底的那天,天氣還未算冷,秋天的落葉在泥巴中滾動著;街道荒涼、四周死寂,彷彿因恐懼而發獃,窗外景物像是空洞的眼窩,透過破碎的窗格凝望著我們。父親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吩咐我,要盡速抵達街尾的猶太人醫院;然而,他的聲音卻帶著發抖的回音。那天,我圍上一條頸巾、穿著一件薄外套和母親為我編織的羊毛衣。父親仍在取笑母親是個編織狂,但是沒有人再因他這些笑話而歡笑,身處世界最下層的我們,彷彿快被火焰吞噬。母親給我一塊乾麵包,親吻著我,她的淚水沾濕了我的臉;我吃著麵包,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哭泣,畢竟父母都對我如此承諾-在晚上我們會再相見。可是,自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到父母親了,戰後只能從美國的姨媽寄來的相片中,憶起他們的面孔。
從洞穴里逃出來
那條街道的盡頭是跟雅利安人接壤,一名烏克蘭士兵隨意向窗內發槍。父親十分緊張,吩咐我要走在他後面,越貼近屋子爬行越好;以往歡喜的同一條街道,如今我倆卻要用四肢在其上爬行。突然,烏克蘭士兵發出三槍,子彈在我頭上飛過,受驚後發呆一下,奪命的恐懼感驅使我們繼續爬行。目標並不是很遠,但對我來說彷彿永遠爬不完;終於抵達醫院,我們身貼在沉重的大門上,握緊拳頭拼命地敲門。暗暗開門的是一名猶太警察,是父親相熟的朋友,於是我們迅速地溜進院子。父親給他一疊紙幣,之後一切都發生得很快,是太快了-他領我們到一個狹小而黑暗的儲物室,打開一個手電筒,隨即挪開一層又一層的木板,露出一個黑洞。父親舉起我,並要我舉起雙臂,然後把我的頭塞進洞裡,我簡直被嚇得目瞪口呆,甚至還未來得及向父親道別,就已經在他跟前消失了;而在洞裡的另一邊,一名大鬍子叔叔抓著我,把我放在地上。當我抬起頭來,那個洞已經不存在了,眼前只見一幅聖母的鍍金畫掛在牆上。
在屠殺行動的高峰期,我就是這樣從洞穴里逃出來的。我的童年、衣服、頸巾、我美麗的母親,以及我所愛的父親,永遠與我隔絕......
蔡黃玉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