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苦難言卻不願求助
在香港做社工逾十年的李光宗,去年移居加拿大,在多倫多泉源輔導中心任職全人健康及臨床治療師,他在社交媒體和日常生活中認識了一些最近來加的港人,發現他們各自面對不少生活上的難題,有些人甚至出現情緒問題,但大多數人選擇將問題埋藏心裡,鮮有主動尋求協助。
李光宗
單身人士:在李光宗來加早期遇到的單身港人年齡層約30至40歲,具有學士或碩士以上學歷,有一定年資的工作經驗(5至10年或上),略有積蓄,屬專業人士或管理層;而至2022年3月至10月間,他則遇上較為年輕的一群,約20至29歲,學歷各有不同,他們職位較低,經濟能力相對較弱。部分單身人士的家庭,反對他們隻身赴海外生活。
家庭先頭部隊:這是約35歲已組織了核心家庭的港人,孩子通常正在初小階段,他們多是專業人士,如大學教授、工程師、護士、老師、社工、會計師、金融和銀行業務人才等,他們可能在2021年8月加拿大取消了入境限制後,便隻身來加當先頭部隊,為未到步的家人安頓居住環境和入學事宜,家庭成員則在半年內陸續抵達團聚。
核心家庭:家庭成員以2至4人較多。父母多數是專業人士,年齡層大約在40歲或以上,孩子的年齡在小學階段居多。儘管或許在香港擁有物業,但適逢全球經濟環境轉變,有不少家庭暫未能出售在港物業。
情侶:年齡層大約在20至30歲間,學歷由文憑至碩士不等,男女雙方感情仍在發展中。
李光宗表示:「以上不同種類的港人都有移居的個人理由,但共通點是他們帶著對香港的記憶和感情,包括社會動盪帶來的創傷、與家人分離的牽掛、期盼遙遙無期的重逢,以及離開熟悉工作崗位和學業產生的傷感。」
然而現實卻並不如此,以他所接觸的港人專業人士,例如護士、工程師和老師等,假如要在這裡重新執業,需要花不少力氣,才可以取得認可牌照;就以一個香港工程師為例,在香港時月入約10萬港元,年薪約18萬加元,但來加後一部分人失業,一部分人轉投勞動市場,年收入很可能只有5萬加元,因而面對一定的財務壓力。
李光宗曾見過這些沮喪的專業人士:「他們為了重回老本行,已經想過ABCDE各種不同的方法,但香港的工程師牌照不能直接被美加承認,再重頭讀書要花上3、4年,想當見習學徒又要有人願意錄用,想轉行駕駛Uber又發覺成本太重,結果就是甚麼也做不成,唯有將問題暫且擱置,甚麼也不去想,將苦惱鬱結在心。」
又以一個香港中小學老師為例,儘管他們可申請臨時教師牌照,還是需要在5年內完成修讀指定相關科目和做支援教師數年,才有機會取得學校的教席。在爭取資歷期間,由於他們缺乏本地教學經驗,亦不熟悉課程制度,往往都未能找到教職工作,需要投身幼兒教育工作,或者轉投其他行業。
另一方面,加拿大的租金和樓價持續上升,導致生活成本水漲船高。李光宗估計一家四口在多倫多的生活費,連租金大約每月要7,000到8,000加元,許多香港的專業人士在加拿大可能只找到年薪5萬元的工作,加上配偶要照顧小孩不能工作,以稅前5萬元收入去維持開支實在不足夠;加上許多人未能售出香港的房子,李光宗指很多港人都表示,要以儲蓄補貼生活費,令人擔憂究竟可以捱多久?不能做回自身專業,更帶來身份認同的危機,一些專業人士在加拿大做勞動工作時,上司可能連大學學位也沒有,令他們自覺沒有價值,種種壓力往往令這些專業人士懷疑,自己當初選擇的路可有錯?
另外,在申請居留的手續上也並非沒有顧慮。李光宗表示,有選擇Stream B(工作)的人,害怕來不及做夠工時申請居留,有時又怕僱主手續不清不楚,不知工作的合法性會否被承認;選擇 Stream A(讀書)的人發覺讀書也不容易。李光宗見過有香港來的大學教授讀碩士後文憑課程,感到在加拿大讀書遠比香港辛苦:「天天都有功課和測驗,一點也不輕鬆,連陪孩子的時間也沒有。」
總括來說,港人在加拿大面對最大的生活問題,李光宗認為是入不敷出、孤單、缺乏支援,以至夫婦或情侶間出現感情分歧的問題。這些問題久而久之會影響情緒,出現創傷後遺症、抑鬱和焦慮症狀,有時半夜情緒波動便哭起來,在這裡也沒有朋友,在感情上無處可聯繫,人就倍感孤單。
而這些精神健康問題,有時也會在行為上看到端倪,例如不注重衣著,頭髮蓬鬆,很久才理髮髪一次,不想出街花費,沒精打彩,與人交談時聲調顯出沒有心情,內容多是抱怨;至於一些受過創傷的人,李光宗指他們的情緒起伏很大,有時會超乎異常地激動,一個人獨坐著也會繃緊拳頭。
李光宗稱自己接觸過有情緒問題的港人,但願意求助的卻少之又少,通常以一般社交傾談來舒緩情緒,又或以玩樂去轉移視線。他解釋:「他們認為自己要先解決生存問題,沒有時間去處理情緒的事,其次是沒有值得信任的人可以分享。」
作為輔導機構的一員,李光宗提議在策略上要走入社區,聯繫教會,主動接觸和關心移加港人。實務工作手法可以培訓義工,增加動員能力,讓他們明白這一代新移民身心靈的需要和掙扎。透過各種輔導小組,例如:靜觀認知治療八週課程的小組,達致群體治療效益,以回應為數不少有情緒問題的人。總而言之,「任何人都可以從一些簡單的社交做起,透過互動與人連結,讓他們感到獲得支援,擔憂的情緒得已平伏和安頓下來,然後走出自己孤立的世界。」泉源輔導中心提供了新移民的講座、義工培訓和靜觀認知治療小組,詳情可參閱中心網頁(lwcounselling.ca)。
陳筱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