末期腸癌病人的堅強
病人坐下就對我這樣說，一下子似乎醫生和患者的位置給對掉了。且看這位七十多歲的伯伯，滿臉燦爛的笑容，猶如窗外清晨的陽光。
看過他的轉介信和病歷，才發覺他已經患有末期腸癌，五年前經手術切除後復發，接受傳統化療後無效，現在用上生物製劑（biologic），病情才稍為穩定；但在接受生物製劑之後，全身皮膚出現大小不一的紅色斑塊，經家庭醫生轉介前來檢查，看看是否皮膚癌的先兆。生物製劑是一種最新的抗癌藥。
病人結腸癌為第四期，且已轉移到肝臟和腎臟，病情預計實在惡劣。若在十年前，根本就沒法醫治，但現今醫學界研發了一種名為單克隆抗體的標靶治療法（monoclonal antibody therapy），去對付各種末期癌症--利用一粒帶著抗癌藥的單克隆抗體，去和一顆癌細胞作鑰匙與門鎖（lock-and-key）的分子識別（molecular recognition），就能精準地殺死目標癌細胞，從而不需要傷害其他正常細胞，大大提高了病人存活率。只是世事無絕對，這種生物製劑難免改變了病人的免疫系統平衡，激發各種皮膚問題，甚至誘發皮膚癌。
於是用皮膚鏡（dermatoscopy）對病人從頭到腳作仔細檢查，發現大概有40多處大小和形象不一的紅斑，分佈在額頭、鼻根、面頰、頸項、上半身和前臂這些經常接觸陽光的地方。邊界雖然不清楚兼帶輕微皮損，幸沒有深層的潰爛和紊亂的微絲血管。根據皮膚科的界定，仍未臻任何皮膚癌症之列，。
「怎麼了?是否要送我多一種癌症?」病人打趣地說，似乎沒有一點憂慮。
「恐怕今天要你失望了。」
我亦幽默地回應，然後跟病人解釋，他的紅斑是因為多年來的日光曝曬，當中紫外光慢性地破損表層鱗狀細胞，形成光化性角質病變（actinic keratoses）。這是一種很常見的皮膚老化病，任何種族的皮膚也不能倖免。很多人卻誤以為，只是皮膚乾燥而不作理會，直至病情延綿，角質化紅斑形成潰爛（ulcer），兼且有接觸性出血（contact bleeding），那便正式步入鱗狀細胞癌 （Squamous Cell Carcinoma）。
之後，跟病人做了液態氮冷凍治療（liquid nitrogen cryotherapy），臨床上被視為治療光化性角質病變最有效的方法。
「你的身體健康還可以應付嗎？」病人不已是患上末期癌了嗎？我心裡嘀咕 。
「我現在是教會一個癌症輔導小組的負責人，主要職責是探訪各種患癌，但懼怕接受治療的病人。我自知餘下日子不多，但我相信神會給我足夠的恩典。當每一天醒來，仍能呼吸和走路，我都期望和多一個癌病者同行，讓他能感受神的平安和喜樂。」
我頓時咽哽了。《聖經•詩篇》23篇4節：「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，也不怕遭害，因為你與我同在；你的杖，你的竿，都安慰我。」
面前的病人做到了。縱使他身體衰殘，神卻賜他無比的堅強去輔助他人。
「三個月之後再見。」我還在沉思，病人卻主動地告別。
「一言為定。」我心裡有點猶疑，會否再見到他。
但我絕對肯定，神會與他繼續並肩前行。
梁貫哲醫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