毋忘我

號角月報加拿大版 二零一四年六月

我轉身，讓大門關在背後。我們把坐在輪椅上的朋友送出家門，載她到醫院去。我知道，這次大門一關，即使是身為屋主的這位朋友，也不可能再回來了。因為，她患癌已至末期，大家心中有數，醫院就是她的人生最終站。「砰」一下的關門聲，就是這房子為她而奏的最後一個音符。

朋友是鋼琴高手，家中樂聲不輟；從前，這大門裡面總有清音妙韻送出；不過，這以後，繞樑的餘音很快地就在空氣中飄飄而散，一切歸於寂靜。生命於此劃上休止符。朋友走了，我們帶著無限傷感告別了她。重重疊疊的影像在腦際的屏幕上閃動，黑白變黃的畫面與色彩繽紛的畫面互相交替，舊的新的、遠的近的，都如浮光掠影，在將忘記與未忘記之間快速掠過，卻又在一剎那間戛然而止。

從朋友家輾轉回到自己的家，已是春夏時光。走出家中後園，猛然發覺園中不少植物已經冒出新芽，讓我眼睛有豁然開朗的明亮。我看見一串串染著粉紅與雪白的心形小花，那花喚作「滴血的心」；滴血，是為了嘆息生命的休止符？

轉個眼，又見園中一角，開得一地都是藍色小花─毋忘我。細碎的小花，把尚未綠透的草地點綴得生機勃發；一點點的藍色，在地上展現著生命的動力。微風下，毋忘我輕輕搖晃，如舞隨樂。那些藍色小花，竟在唱著《傳道書》裡的一闕歌：「凡事都有定期，天下萬務都有定時。生有時，死有時。」毋忘我繼續在清風裡舞動：「栽種有時，拔出所栽種的，也有時。」

是的，生命終結，然後，生命開始。生命本來就是一個一個循環，它驅使我們轉動，一圈之後是另一圈，一代之後是另一代。這是Circle of Life，代代相傳，生生不息；生命原來沒有休止符。 

李鴻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