鬱結在土中
一位識於微時的溫哥華老友發來WhatsApp,說盆栽展覽季節到了,較早時他被拉夫在櫻花節作盆裁修剪示範;回家飯後則勤快作園丁,不亦樂乎。我回說,自己天天與油墨為伍,嗅新聞維生,十分羨慕他能修剪盆栽及種植花草,可是我不彈此調已十多年了。回憶人在安省時,享受信步閒庭的歲月;那年仲春四月,在密市小屋前庭,看著鬱金香晨間破土而出,那種愉悅前未曾有。那些球莖是上一年十月底埋下的,竟能靜靜地熬過漫長寒冬,再現花姿。
從來覺得願意種植的人,最能體味生命的真諦,可不是嗎?生也有時,死也有時,自然種植也有時;而且不光要投資時間,也要有情才行。否則何不秉燭夜遊於閭里,而獨鍾愛於等待一份生命的爆發,守望未來?
在園丁反覆耕耘中,我們恐怕也在實驗著個人際遇。有花兒未綻放即枯死於土壤裡,連鑽出去偷瞥一眼的機會都沒有;有植物一出土就遭逢風雨或人為摧殘,連周遭友朋都來不及打招呼,便要告別塵土,落下了一地遺憾;能熬過外面環境考驗的,還得提防病蟲害的大敵環候。顧得外部世界挑戰,往往會在關鍵一刻,敗於自身隱蔽的缺陷中。機關算盡,依舊力有不逮,大自然的規律就是如此。
栽種植物,仿佛看到生命的更迭,浮生若花,美景倏然而至,更也會飄逸而去。你看花時花笑你,誰高誰大説不準。凋謝了,不過是啓動另一循環再起的契機。
十四年前家裡的日本犬波仔老死。隔一年之後,小兒佳一出生,這可以是純粹時間巧合,但從生命演化觀察,加上人間滄桑的糅合作用,總不能說也無風雨也無晴吧。
若從園丁角度思考,這是必須完成的任務,新生力量降臨,你兩口子害怕也沒用。這不啻最後一件差事,一如去年十月埋下球莖,到你幾乎忘記時,它才在不經意間探頭出來,對你微笑。生命也如是,我們極需好好守護希望。鬱金香多美,在超過七彩的絢麗當中,依舊難免一抹稀淡的「鬱」結。
何良懋